《謊言的烙印》:純真之謊,人言的虛無

《謊言的烙印》:純真之謊,人言的虛無

作者電影啟事
日期03.04.2013

由《傷心潛水艇》湯瑪斯凡提伯格(Thomas Vinterberg)所執導的《謊言的烙印》(The Hunt)冷酷驚駭,丹麥實力派的性格男星邁茲米克森(Mads Mikkelsen)更一舉拿下坎城影展最佳男主角等多項獎項。故事從一個小女孩不經意的謊言開始,使剛離婚不久的幼稚園男老師蒙上洗不去的性侵惡名。道德批判的可怕凌厲,究竟什麼才是正義?大概只有痛心疾首後才能領會人言語的虛無。

邁茲米克森在電影開頭風度翩翩,幽默斯文,營造出溫柔貼心的形象,和小孩們打成一片,尤其對死黨的女兒克拉拉照顧地無微不至,當克拉拉父母吵架時,只有盧卡斯最關心她的情緒,送她去上學。當女孩拉起盧卡斯的手,也說明了她對他的依賴,取代父母的情感投射。然而,「純真」的另一面即是「無知」,雖是無心,「無知」莫約是「惡」的產生。但「無知」也許不完全是個貶義詞,「無知」是一種強大的力量,它堅韌,不受其他影響,亦可招來禍害。

克拉拉說謊的真實原因沒有人知道,事實上也許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從影片的脈絡來看,小女孩的情慾似乎也比我們成人想像的更敏銳、早熟,即使只是模糊曖昧如幼苗,情慾的萌發令人迷戀和憧憬,也鑄造了忌妒和恨意。這也令人想到近期上映的朴贊郁《慾謀》(Stoker),片頭即是女主角 India 站在山丘上的獨白:「Just as a flower doesn't choose its color, so we don't choose what we are going to be.」花不能選擇自己的顏色,而人會變成如何,有時也不是我們自己能選擇的,人性的深奧神祕難以定義。

克拉拉一時隨口說出了關於盧卡斯性侵她的謊言,又受到大人的一再詢問,似有若無承認真有此事的發生。或許卡拉拉渴望受到關注、渴望盧卡斯得到一點拒絕她的懲罰,但後來事情的發展更出乎意料,更加殘酷難言。盧卡斯受到校長質疑後,流言軒然大波而起,家長們紛紛詢問自己的孩子是否有異狀,更驚人的是竟有許多孩子也表示受到不當的對待。孩童的集體幻想時有耳聞,受到家長壓迫或同儕的壓力都有可能是隨口說謊的原因,但平日和盧卡斯感情非常好的孩子居然都如此表示,顯然成人對孩童的影響巨大,讓觀眾揪心到難以相信。

盧卡斯受到這樣突然其來的劇變,委屈悽慘至致,鎮上所有的人都視他如糞土,不准他進入超市購物,用石頭攻擊他的房子。新交往的美麗女友也不知如何幫助他,好在愛他的兒子仍給予他支持,一同面對難關。

盧卡斯直到劇中都尚未為了自己的清白大聲辯駁,也沒有憤怒的反抗舉動。即使法律已還他清白,鎮上的人仍對他嫉惡如仇。只有在劇尾聖誕夜時,他帶著白天被毆打的一身傷痕,進入滿是村民的教堂,並用無畏而憤恨的目光一再盯著指控他性侵女兒的死黨和死黨的太太看。邁茲米克森的憤怒、清明如炬的目光,在這一幕產生巨大張力,當他終於受不了向死黨打罵大吼,也是怒喊著:「你看看我的眼睛!你看看我的眼睛!」

是的,沒有發生的事情,應該就是「沒有發生」,然而這麼簡單的真相卻這麼難以雪亮,令人驚恐感嘆。但盧卡斯無畏的雙眼是騙不了人的,他選擇以難偽裝的血肉去證明,而不是空虛脆弱的言語。

當一切過去後,盧卡斯表面上仍相當溫和地對待曾經憤恨過他的鄰人,是懦弱,還是體會到萬物的虛無,那痛楚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討論此片若僅僅停在「人言可畏」的道德正義上,我個人覺得有一點點可惜。孩童的情感、和事事的變異未知,鋪上一層神秘的面紗,也許更為恐怖。

片名《The Hunt》即是狩獵,除了盧卡斯喜愛打獵,似乎視打獵為一種沉靜、沉澱自己的儀式外,更暗喻了眾人對盧卡斯的攻擊唾棄就宛如現代版的獵巫一樣。電影穿插了兩段打獵的過程,分別代表了盧卡斯不同的心境。我很喜歡最後一幕,盧卡斯帶著他的兒子又重回山中打獵,在一切風平浪靜後,鎮上的人也彷彿重新接納了他,但仍有什麼如山煙繚繞,隔閡圍繞著他。在終於孤獨清明的一刻,他又看到了一頭鹿,但此刻那頭鹿究竟是他的獵物,還是茫然的自己,已不得而知。

#謊言的烙印 #電影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林易柔
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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