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餐桌｜養生】爆肝設計師的食補計畫：霧室 ╳ 廖小子 ╳ 賴佳韋

［ 採訪、撰稿｜楊偉成 ］

設計師是當代社會一種複雜的存在，他們與眾不同，腦袋中各自充滿錦囊妙計引領潮流美學；他們卻也有志一同，在無數個看不見盡頭的夜晚裡對著螢幕戰鬥。

坦白說，找設計師來談養生是個挑戰，畢竟沒爆過肝的設計師恐怕也數不出幾個，把苦水全往肚裡吞的也所在多有。BIOS Monthly 本月找來三組在道上打混已久的平面設計師：霧室設計、廖小子、賴佳韋，除了煮一頓養生好料給自己吃，也透過他們的親身經驗，把不足為外人道的忙與盲、欣喜與低落、工作和生活之間的關係說個明白。當然，近期的代表作品也要拿出來聊聊。

我們都曾經扮演夜行動物

胸肌、腹肌、人魚線一項不缺的小子，很容易讓人覺得是個作息正常的傢伙。「雖然我每天早上九點就會起床，但真正的就寢時間幾乎都落在凌晨四點，早就被訓練得不用睡太久了。」小子說得爽朗，一旁的佳韋則帶著一種令人猜不透的神情。我好奇這個代表作眾多卻清秀冷靜的大男孩的時間分配，「基本上我的工作很像在值大夜班，下午一兩點才會起床，早上如果有客戶找我，助理就會說我在開會。」問起這個習慣是什麼時候培養成的？要追溯到佳韋還在蕭青陽大哥那裡當助理的時候，半夜收工是家常便飯，而且他同時身兼研究所課業，但這樣的訓練也為他未來的熬夜生涯打下了牢靠基礎。

那總給人仙氣十足、一派悠閒印象的霧室設計呢？他們也有過這種黑暗時期嗎？「我和瑞怡最早是同一間公司的同事，當時被自由接案那種時間操之在己的形象給騙了，其實壓力真的時常大到撐不住。」男主人禹瑞這樣形容，由於霧室大多經手書籍設計，出版社上班的時間很早，編輯一進公司就打來關心進度是時常上演的戲碼，久而久之，兩人的工作時間就漸漸調整成正常上班族的狀態。

「現在的我，只要熬夜超過一點半就會開始懷疑人生，我是誰？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小子有點戲謔地說道，但想必很多人都心有戚戚焉，誰沒有在快虛脫的時候質疑自己是否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但熬夜打電動就不在討論範圍裡了。」小子彷彿想到什麼忽然丟出這句話。除了健美體態和破格設計以外，我們都知道你看漫畫還有打電動也不落人後啦！

那些不堪回首的爆肝經驗

聊到印象深刻的爆肝回憶錄，佳韋可謂當仁不讓。剛開始自立門戶接案的他幾乎來者不拒，客戶半夜改稿或要求一大早交稿都不是問題，把握所有機會就是一切前提。也養成工作到清晨然後去麥當勞買一份豬肉滿福堡的日常習慣，而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兩年。

在一次進廁所坐上馬桶之後佳韋隨即暈倒，眼睛睜開才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儼然就是電影的鏡位，臉上濕濕黏黏地沾滿了血。那時的他大概二十五歲，即使回想起來超級驚險，但他卻真心沒有怨言，「我從一個對業界有高度憧憬的學生直到有機會入行，當下真的會覺得每天都是全新的挑戰。」

相較之下，小子的經歷倒沒有那麼驚心動魄，從大學就開始接案的他，雖然起初案子不多，但晝夜不分也算家常便飯。年輕時有長達五、六年的時間睡眠時間都在四小時以內。讓他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承接高雄電影節視覺的時候，熬夜整個禮拜完全沒睡覺做了好幾款提案，結果每款都被打槍，這樣的爆肝的確讓人分外難忘。

禹瑞和瑞怡悠然地看著這一切的對話，不時發出笑聲，他們坦白表示已經很久沒有恐怖的爆肝經驗了。畢竟經營一家設計工作室，客戶隨便一通改稿電話就足以讓人背脊發涼，人生要從彩色變黑白光是這項刺激就夠了，但他們還是透露了最離譜的通宵經驗。那是兩人還在 inhouse 時期，全公司六、七個設計師都在和一本家具店型錄搏鬥，僅僅一週的時間就要做完整本，最困難的不是排版，而是無止盡的抽換商品、更改售價、調整頁數⋯⋯。老闆半夜從客戶那裡回來轉告全部必須打掉重練，「結案之後我們一群人聚在一起討論，到底應不應該繼續做設計。」禹瑞是這樣描述的。

工作和生活究竟怎麼平衡

只要是設計師，或多或少都會被請教過類似的問題，不是我們不知求變，而是這個亙古命題太值得探討。「我是一個對生活非常懶惰的人，連走到巷口的便利商店都覺得很遠。」看起來無害的佳韋端出了這樣的開頭，接觸和工作不太無關、自己卻充滿興趣的事物，就是他調劑身心的方式：演唱會、棒球賽、看書看電影等等。即使現在不像年輕時在演唱會或棒球賽現場會聲嘶力竭，但仍舊享受那些時空狀態下的獨特氣氛。「面對平常那些開頭客氣的改稿信件，壓力都是從這些地方宣洩的。」

三組設計師裡廚藝明顯最好的小子，平衡工作和生活的方法果然少不了做菜。「不管多忙，我都挺堅持要煮菜給自己吃。」而且不是大家想像的五分鐘出好菜路線，只要時間充裕，他會花一整天熬一鍋高湯，甚至買海鮮回來自己殺。小子的世界自有一套科學理論──當所有思慮都回到自己身體，那是最操之在己的時候，也只有那時候才是完全的休息。

就在此時，瑞怡則提出了這樣的見解：「我覺得設計這個行業你很難把工作和生活拆開來看，因為生活中學到的養分都會回到工作上，反之亦然。」她和禹瑞一致認為，一旦工作投入得越深，生活就會越豐富。彼此並不相斥，反倒會互相加乘。就像他們最近迷上步道健行，那些從自然帶回的感受會在不經意的狀況下反饋到設計上，不必操之過急，那種感覺又會再回歸生活本身。

美學與品味是如何養成的

同樣是一個看似樣板的問題，但我每次回收答案，總能咀嚼出不同的況味。「調整步伐是我培養美學一個很有效的方式。」小子表示，看書、四處蒐集資訊這些動作當然會做，但對他而言最有效率的就是注意生活周遭。只要出門時離交稿還有一段時間，絕對會放慢腳步好好觀察招牌和傳單，大量原生想法就在我們觸手可及之處，因此，時刻改變移動的速度就是累積品味的重點。

「我從沒有想過如何塑造品味這件事。」佳韋據實以告，自己從學生時期開始，設計上自然會有一些想模仿的對象，再漸漸有意識地發現，即使喜歡的方向裡也能找出許多期待改善的地方。再加上外界會有一些回饋，個人風格也就慢慢出來了。「是這些過程和經驗的累積，讓我成為這樣的設計師。」

對禹瑞來說，品味其實就是觀察和講究細節。「禹瑞是個很冷靜的人，因為他看得很細，時常叮嚀我不要這麼快拿出自身情緒看待別人。」瑞怡如此形容，工作上他們必須為客戶及讀者設定作品，練習感同身受、照顧更多細節就是培養品味的方式。

關於作品我想說的是這些

佳韋經手作品的時候，有一套非常值得探究的個人哲學──不希望窗口提供太多沒必要的線索。「我習慣用最少的步驟、最聰明的方式去擊破，有時得到過多的線索，你會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重要的訊息。」佳韋也喜歡將自己放在和消費者一樣的位置去思考設計。他帶來的書籍作品是《阿瑪杜．庫巴的非洲寓言》，如題，這是一本講述非洲寓言的書，但作家是法國人。「非洲的形象傳達當然是本案重點，我最苦惱的是該如何跳脫大眾對於當地的既定想像？」於是，他把纏繞畫結合了非洲衣飾上的圖騰感，雖然看不到草原、動物、夕陽這些元素，但一種屬於當地的異國情調卻躍然而出。看似狂野的封面細看卻滿布幾何線條，充滿了野性的手感。

而要讓小子願意接案只有兩大原則：興趣、預算。至少要能滿足其中一項，兩者齊備算是可遇不可求。無論是書籍還是專輯，他都習慣沉浸在素材裡一段時間，早期發想上會磨滿久的，現在則習慣快速給客戶一些線索。「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我不如直接提出概念，在有基礎項目的前提下別人比較容易回饋。」剛入圍第 29 屆金曲獎最佳專輯裝幀設計獎的《兄弟沒夢不應該》，是小子今天要分享的主力作品。由於樂團拍謝少年和海洋有著密不可分的淵源，所以海浪的意象很快成形，「台灣明明四面環海，有這麼多應對大海的傳統甚至俚語，我們卻只有海產文化沒有海洋文化。」小子和團員一開始就想讓這張專輯是有觸覺的，最後逐漸聚焦到結合海浪、陸地與身體。封面是類似浮世繪結合水墨的畫法，先完成手稿後再請別人 3D 建模接著才去打出雕刻版，光是封面就至少畫了三次，作工之繁雜令人瞠目結舌。

在創業初期，霧室兩人分屬理性與感性兩側，由瑞怡負責揣摩案件的感受，禹瑞主導設計執行端。共事八年下來，他們的工作方式不像以前那麼井水分明，已然培養出獨特默契。而他們要分享的詩集《獨情信》絕對是霧室經手過的作品裡極其特別的存在。不同於一般書市，這本書的目標族群就只有一個女生。一個男生的愛意催生了 212 首詩，期待能在 2/12 發售——這天就是女主角的生日。這位作者並沒有期待得到什麼，只想透過這本詩集的出版，讓這段單戀畫上一個句號。「這個案子其實有一些地方可以著力，而最大的目標就是讓這個女生看到。」瑞怡說，她想讓這本詩集變成日曆的形式，從 2/12 往回推 212 天，一天一首，直到重要的日子到來。每一頁後面都有細微的線索，一旦你真的耐心拼起所有內頁，就會是一幅巨大的女孩輪廓畫面。「因為要讓她注意到，所以封面不能很安靜，選擇用捏皺再壓平的錫箔紙象徵暗戀時糾結的心。」禹瑞也額外補充，這本詩集的印量是 212 本，售價為 520 元。

設計師們準備的養生料理

其實早在採訪開始前，設計師就不斷進出廚房關心自己的料理。記者、編輯、攝影師一夥人餓了大半天等的也就是這一刻。小子明顯帶著不能輸的氣魄，豪氣地端出了炸牛排（編按：你真的記得題目和養生有關嗎？）更細心烹調出兩種不同的牛肉熟度，搭配一旁的炸大蒜和炸起士實在超搭。他還準備了一道相當下飯的紅蘿蔔炒蛋，和禹瑞和瑞怡精心製作的五目炊飯可謂天作之合。乾香菇的鮮甜完全被鎖在炊飯中，重點是香氣十足。

佳韋特調的香菇雞湯也不在話下，雖然一直被大家逼問是從哪家名店買的外賣，但保證真材實料手工製造，飯後來上一碗解膩又補身，是當之無愧的養生料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