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

阿古

作者羔子
日期14.09.2012

阿古

我就不過是心靈被蒙蔽了,阿古說。像一張黑色的網,拂了上來,看也看不清楚。投手失誤,像丟進沒有回音的洞。

你想看清楚一點嗎?請便吧,他手一攤。

那時母親對著他痛哭:「到三十歲後你就知道後悔了。」

突然想念《惡童日記》的作者,雅歌塔.克里斯多夫(Kristóf Ágota)的文字。

阿古有一回,和一個女孩相陪伴了許久。那女孩並不傻、纖瘦伶俐而聰明,雖然仍會被他偶爾異常的冷漠擊潰,但亦有種異常的愛或「同理心」,並沒有打算要離開他。有次他們一起到朋友家參加小型聚會,喝酒談天,當晚有個黑髮黑眼的年輕男生,大概是學美術的,柔柔弱弱,又不輕易抬頭看人。整個晚上,阿古都在看他。似笑非笑,看到女孩的心都空了,不可抑止的慌,害怕、發抖,無話可說。後來女孩說不舒服託友人先送她回去,就這樣,全面退敗地逃了。

後來我們只知道,黑髮黑眼男孩第二日清晨在橋下被人發現,身體全濕了遲遲未乾,也沒說什麼。

某一個下午之後,阿古便輕飄飄的回到家,和家裡的人普通的談話。漸漸撿回呆板的笑容和無聊的笑話,大家都說,阿古變了。一切都只是在一個窗簾的陰影緩慢移動的下午,如駱以軍的小說〈鴕鳥〉一樣,他的『姊姊』,那位原本會無法控制地在清晨尿床,看著他幫她換床單有種無可言喻的幸福的『姊姊』;輕飄飄地、求生本能地,狡猾地轉向了另一個人格。

只有我知道,阿古是多麼不自覺地,其實走投無路的──全面敗退地離開了。

負責

男孩試圖挽救一個想要自殺的女孩的生命。

「你沒有理由這麼做。」她說。

「沒有什麼是比較好。」

我沒有安全感,像用十字架釘著肉身,支解,我想去睡了。我在拖延。

「你總是決定要拿全身去碰撞……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我累了。」

「看見那輛車子了嗎?」

「即便它今天不願意撞我,它也無法閃避。」

「不是你說我也不想……就可以解釋什麼。」

「讓我們來聊聊『感覺』吧,那是什麼?」

「你會允許自己『放縱』嗎?」

兩人坐在水邊,青草有了一夜累積的露滴。就快天明。

「今夜就要結束了。之後,我將不再為了『我』負責。」

「這就是我的決定。」

「你是不是……很懼怕自己?我試圖和『我』相安無事二十二年,但我現在知道,『我』已經被放棄了。」

「我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力。」

「我已如死人生活二十二年,我居然都已經可以做到這樣,早就沒有什麼是真正困難的。」

「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如今……我感到輕鬆。」

她笑了一下。

「從昨晚到現在……都是第一次。我從沒和別人說過這些話,我不知道我在做什麼。你呢?你是快樂的嗎?為什麼?因為有愛情?」

「孤獨是什麼,我已經不知道,什麼不是它了。」

多年後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個女孩的名字,斗大的標題寫著高材女當應召女多年,凌晨服藥自殺於自己的房間,沒有留下任何遺書。

看到這則新聞,我似乎並沒有特別驚訝。

她沒有在那時死去,我在想,可能是我的錯。那片河仍留有她冷靜悅耳的聲音。 

 

【羔子】
台北人。喜歡從男孩的視角來寫,也沒有什麼特別原因,也寫女、慾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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