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述

自述

作者程歆淳
日期19.06.2014

二十八,是什麼意思呢?

二十八,是三十而慄的前兩年,是碩士班畢業的後三年,是宋朝詞人陳與義瞬然一夢:「此身雖在堪驚」,是政大傳院斑駁牆上,我慼慼難忘的塗鴉--「所有的理想與反叛,都只剩下掙扎求生」,瞻前顧後,如實如幻。我想啊二十八歲確實是一種中間值,持續向極端的擺蕩繼而傾向下一個中間,是一種界線,身處過去同時未來的生死交關,是一種關乎傲然與懦弱,激情與潦倒,謙沖與桀傲,也或者以上皆非的重複思考。

倒有二十八歲以前的幾個畫面足以稍記:

之一、關於遺忘。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總在經過和平高中的公車上閉起眼睛,不願再看、不願再想,不願再穿越熟悉巷弄與朱紅大門,穿越早早衰敗的山茶與杜鵑,因為我怕想起那天,斑駁雨棚底仍有陰涼,我撚一枝極細清香,在那裡和祖父對望一個下午,潮濕的 2008 年,六月十九觀音生,那天蟬聲異常噪人。其後三年,我們一干親族再次組為熟悉的喪亡隊伍,身穿皂袍形容枯槁,呼告與痛悔──「父母恩重難報...」,任祖母逐漸在大火裡煙消雲散,一只胡琴在廳堂後嘶啞著舌頭,轉頭再看,儀場姓名早已更迭了另一個生命。死生荒誕,記憶盡可拋卻,而我在日光攏聚的大殿裡暗暗立誓:

「你們不會死的,因為我不會忘了你。」

之二、關於滅亡。318 之後,環境似乎起了些微變化,所見聞者或許以前早有想像,然而涉獵不深、也無可評斷,我想起從前著迷於歷史故事的錄音帶,既有歌舞淫佚、亦有兵荒馬亂,彼時只覺演繹生動,對於劇中人的情緒並無太多理解,但是這個尋常日子彷若一個召喚手勢,昔日戲言,今朝都到眼前,事隔多年之後我彷彿頓受雷擊,突然聽懂了錄音機裡,南唐李煜為何淒淒切切:「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做煙蘿......」;好像也聽懂了,為何清末王國維必然一死,只因人在江湖,眼見家鄉終究作他鄉,這份國破家亡的無奈與痛悔,必然使得滅亡等於生存。

之三、關於疑問。遺忘裡記得、滅亡中圖存,於這些畫面反覆穿越、極端的擺蕩之中,二十八是什麼意思,我似乎逐漸明白了這個疑問的答案:

二十八的意思是,

1986 年五月生,台北人。政大中文系、政大新聞所畢業。

一個半吊子的懷疑論者,信奉徹底的女性主義。

文案,台派,初入江湖而願一生如是。

厭恨而擅長文字遊戲,得過一些無關痛癢的獎,

提幾個對我發生重要影響猶如核爆的創作者,比如顧城、楊牧、黃碧雲和駱以軍。

髮色比近視還深,口味比心思還淡。

愛過幾個人,恨過幾個更不清楚。

識人不拘一格,生活僅在他方。

對理想無計可施的日子裡,除了想你不想其他。

#程歆淳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程歆淳
圖片提供程歆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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