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不全，純潔與扭曲：《昆西莫多》王瑋廉專訪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16.12.2013

如果我是一尊石像，不會有感覺、不會愛他，不會畏怕自己的不全。」

王瑋廉為 2011 年成立的小劇場學校之核心成員之一，小劇場學校由校長溫吉興成立，號召同是出身臨界點劇象錄劇團張吉米、林文尹等人。課程內容包括基礎表演、身體訓練，到文本分析、舞台動作、即興戲劇，乃至排演實務、製作演出以及相關技術課程。強調以「人」為本，長期培訓劇場演員及工作者。

《昆西莫多》為小劇場學校三年來除了由學生發表的小型作品外，首次由教學者共同創作演出的 2013 年度製作。改編大家耳熟能詳的《鐘樓怪人》（雨果著，原書名為《巴黎聖母院》），為導演林文尹很久以前就一直很感興趣的文本。

打造全然聽覺感官，渴望衝擊思考的「音樂劇」

編導林文尹從臨界點出身，以意象、非寫實的風格為主，融合前衛的肢體、畫面和氛圍，勇於實驗創新。

「這次林文尹想挑戰『音樂劇』，這是他沒有做過的！不過我們都不是音樂劇出身的演員，發展到現在，其實讓我們的音樂總監有點為難，因為和一般的音樂劇很不一樣。」

林文尹自己為劇中歌曲作詞作曲，填下令人印象深刻的、和一般流行音樂不同風格的歌詞，直率中帶有曖昧地抒情性。

「林文尹本來就是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他的風格向來較難以捉摸。即使我們宣傳打的是『音樂劇』，我想都有在他的考量情況中。觀眾進到劇場後可能感到質疑、不認同，或引發思考或撞擊，我想都是林文尹在創作時，也許希望能引發的後果。

他不想要……只是那樣。他知道他可以很順理成章地在這段落安排唱歌、讓角色抒發情感，但他想要突破典型，這是他在創作過程中極力克服、奮戰的事情。他最近也開始大量增加配樂，想將配樂與演唱的歌曲連成一片，讓所謂的『聽覺』、『聲響』，融合在一起，包括台詞的部分，想打造一個全然的『聽覺感官』。」

王瑋廉在訪談中笑稱自己彷彿編導林文尹的代言人，透露出夥伴們長年合作的信任和了解。《昆西莫多》想挑戰、突破的野心似乎不小，王瑋廉也強調演員們都放手讓導演主導，因為「這裡是個容許創作失敗的地方。」

神聖和醜惡並立，何謂「怪物」？

王瑋廉和林文尹、溫吉興、張吉米亦為長年的「牌咖」，「自臨界點之後，除了牌桌上見，我們還真的沒有共同演一齣戲過，很過癮！我們都在偷偷笑林文尹說看我們怎麼整他，但真的也只有他有這個膽量，擔下整個編導的工作。」

演員除了王、溫、張之外，還有劇場小魔女、編劇新銳簡莉穎，以及來自香港的禤思敏。簡莉穎近來的編劇作品有《春眠》、《活小孩》，創作力非常旺盛，而在舞台上時，亦有種無畏而自然的姿態，令人驚豔。而王瑋廉飾演的是矛盾糾結的神父孚羅洛。

「最初林文尹告訴我們，他希望沒有人實際飾演『昆西莫多』這個角色，而加強刻畫這位鐘樓怪人周遭的人，而他本身始終沒有被看見，這是他最初的創作概念。可是後來有一天他突然告訴我們：『我們有昆西莫多了！」我們都大吃一驚，想說是怎麼回事？原來有天他在一年級的班上看到一位學員，覺得可以擔任昆西莫多這個角色。

這位學員是一年級生詹凱安，他平日非常安靜，但排練時頗有爆發力，性格和昆西莫多確實有幾分相似；安靜時他可全然隱藏，然而在舞台上時，也可以散發相當強烈的存在感。」

而王瑋廉和詹凱安外表上都頗為斯文，似乎並不太符合一般人對隱藏慾望的神父以及畸形的鐘樓怪人的形象。

「我想這是導演希望呈現的一種反差，他找我們來飾演的動機應該有很多巧思。在雨果的小說中，孚羅洛這位神父是非常陰險、猥瑣的，他走在路上時，是會被群眾吐口水、被譏罵為巫師的。但排練時，他常希望我表現出剛硬的模樣，和原著小說的角色是頗不相同的。他希望我是慈父、是導師，面對神極為謙卑，但面對吉普賽少女愛絲梅拉達的情感卻是極為不堪。」

「而且非常多人覺得我和詹凱安長得有點像，我想林文尹有意想讓孚羅洛和昆西莫多的角色有所疊合；除了在外貌上的相似外，在聖母院裡，有著外在醜惡的鐘樓怪人，但是否還有另一個怪人，其實就是神父孚羅洛？外在與內在的反差，有可能看不見得才是真的扭曲、歪斜，看不到的才是極為純潔、崇高。」

修習舞踏，開發身體與空間的關係

王瑋廉看來雖然還頗為年輕，但已在劇場工作多年，說起小劇場學校的願景，也可見其長期付出的熱情，令人動容。小劇場學校對學員的收費僅供場地租借使用，非常的超值，授課的講師也都是義務職，不收鐘點費，他們對劇場龐大的熱情令人感動。老師和學生的關係也和朋友一般，下課後也常一同吃宵夜徹夜聊天。小劇場學校希望藉由培養這些學生，將其理想中的表演方式、美學，潛移默化地延續下去。

2005 年王瑋廉曾獲「流浪者計畫」獎助，赴日本學習表演藝術「舞踏」（Butoh），並見到舞踏宗師大野一雄（Ohno Kazuo），之後分別前往法國、西藏、印度流浪。他的流浪旅程經過，曾在各大校園分享給學生們，鼓勵年輕學子勇敢實踐理想。

他在大學時，因為在雜誌上翻到一張大野一雄來台灣表演的劇照，被其表演的神情、姿態給深深震撼，此後他以自己的方式多方研究舞踏，但他實際來到日本後，卻發現舞踏和自己所想像的頗不相同。

「舞踏的工作者需要付出自己一生的力氣於舞踏上，在技術性上也比想像中還要嚴苛和嚴謹。我並不想成為一名舞踏家，但舞踏仍影響我許多，開發了我身體與空間的關係，以及內在意識的流動。」

近年來他的戲劇表演也以自己的方式，來融合、呈現舞踏的肢體、氛圍。今年十月份的超親密小戲節，他演出作品《大學生伊凡的故事》，在親密的舞台空間中，朗讀出整篇契訶夫的短篇小說《大學生》，搭配著詩意而簡潔、震撼的肢體。「一般這樣類似舞踏的肢體，是不會說這麼多話的，我在工作時也不斷要克服許多困難，所以我也很了解林文尹喜歡挑戰突破的感覺。」

《大學生伊凡的故事》以神秘幽微的語句，勾勒出一名年輕人對生命的情感和嚮往。一如認真熱誠的王瑋廉，持續不輟地在劇場工作、耕耘自己和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