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漫遊|王聰威 X 高翊峰:總編輯的村上不約而同

村上漫遊|王聰威 X 高翊峰:總編輯的村上不約而同

作者
日期21.04.2013

不知道你身邊有沒有這樣的男人?我自己就認識幾個──他們懂得利用村上春樹招徠女孩子好感:「嗨,你有著形狀很美好的耳朵噢!」(招式來源:《尋羊冒險記》)替不耐酒精的她點沛綠雅氣泡礦泉水加檸檬(《發條鳥年代紀》),並請鋼琴師彈奏「惡星情人」作為調情配樂(《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無知的女孩便覺得這男人風趣體貼又有格;見識過村上的女孩則覺得這男人與自己情投意合。總之仗著這位六十多歲的村上大叔,這些男人簡直無往不利,但村上春樹還真是就有著如此難以抗拒的感染力。

同時兼具小說家與總編輯的雙重身分,《聯合文學》總編王聰威與《FHM》總編高翊峰,既帶著雜誌社縱觀情勢的眼光,又有小說家深切細膩的體悟,雖然認為村上的滲透力不容小覷,但問起「村上經驗在台灣」,王聰威卻直言:「這個問題晚問了二十年。」二十多年前《挪威的森林》在台灣大賣後,他的文風、聽的音樂或是生活方式成為某種指標,村上的風格儼然自成品牌,什麼都是村上春樹。然而現在去問三十幾個年輕人,可能只有七、八個看過村上的作品。

村上之後,我們缺乏文學偶像

四月中的午後天陰欲雨,外頭東區街上的人們攏著夾克,咖啡店內的交談聲在悶濕的空氣中嗡嗡響著。

王聰威灌一口冰啤酒說:「也不是說不讀村上了,或誰被誰淘汰,而是我覺得在村上之後,我們就缺乏一位文學偶像。」 當年村上熱潮在台灣延燒開來時,除了「海邊的卡夫卡」咖啡館,連建商都把建案取作「村上春墅」,新北市甚至還有叫「挪威森林」的 motel。「披頭四 Norwegian Wood 這首歌的歌名原應翻作『挪威的木頭』,歌詞內容與嗑藥有關,沒想到被大家浪漫誤解如此。約翰藍儂若地下有知,應該會覺得莫名其妙吧!」村上春樹在二十年前會這麼風靡,其中一個原因是他當時呈現出大家前所未見的新風貌,在文字中巧妙雜揉東西洋,於是造就了人們對於生活的夢想圖像。

王聰威賊賊笑道:「也剛好是因為那幾部小說名稱適合啊。如果建案叫做『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有人會想去住嗎?或像村上龍的小說名稱大概都不適合,你會想買『寄物櫃裡的嬰孩』這種房子嗎?」

在日本,有人將村上的忠實讀者分成兩種——一種是村上狂,一種是村上迷。「村上狂偏屬基本教義派,從他的前三本小說開始就喜歡村上;至於村上迷則是從《挪威的森林》之後的小說才開始著迷。」王聰威自詡為村上狂,文風也經常被評與村上春樹相仿:「年輕時被說像村上就會覺得很屌啊!但如果二十年後再被說像,就是沒有建立自己的風格。不信你跟高翊峰說他的寫作風格很像他所喜歡的大江健三郎,你看他會有什麼反應?不過很多人往往只是依循前人的評論而評論,所以我現在對這樣的狀況也比較釋然了。」

直到獲得諾貝爾......

在去年 12 月號《聯合文學》企劃主題「村上春樹雜文總研究」中,楊佳嫻於專文提到:「這次諾貝爾文學獎揭曉,我有一點點失望。這和覺得誰寫得比較好,倒沒有關係,純粹是因為我這一代文學讀者,根本是讀村上春樹長大的,對他比較有感情。」王聰威也表認同:「只要在村上還沒得諾貝爾獎之前,大家每一年一定都會問說為什麼是 XXX 而不是村上春樹?」他分析村上的小說之所以大受歡迎,就是因為早期路線清新風趣、帶著溫度卻又言之有物,即便《尋羊冒險記》是探討日本社會結構,讀來卻仍有讓人興味盎然之處。然而在《地下鐵事件》後,包括像《神的孩子都在跳舞》與《1Q84》,村上整個人便非常投入奧姆真理教這類宗教相關的社會議題,小說風格相對沉甸又嚴肅。

王聰威與高翊峰兩人雖然愛好村上早期的作品,卻也都對上一本長篇小說《1Q84》興致缺缺,但王聰威同時也點出或許正是因為村上現在的硬性書寫,才使得諾貝爾獎越加關注他。

高翊峰承認自己對村上漸漸朝向諾貝爾獎靠攏的風格充滿了矛盾情結:「我很喜歡他在 2009 年獲得耶路撒冷文學獎時發表的發言稿——『在高大堅硬的牆和雞蛋之間,我永遠站在雞蛋那方。』但我覺得他早已經站在了諾貝爾獎的位置,根本不需要再企圖接近諾貝爾獎。」

村上式的生活眷戀

即使村上的雜文不像小說蘊含了搖撼人心的力道,但他率真幽默的生活紀錄卻格外能夠引起讀者細微的情感經驗,使人既感親切又心嚮往之。高翊峰在去年《聯合文學》村上雜文特輯裡的專文便提到因為閱讀《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而再次勾起自己對於村上式生活的眷戀:是酒、是音樂也是旅行。曾當過調酒師的高翊峰向來喜歡飲酌威士忌,也愛參考村上的推薦找爵士樂來聽。

王聰威卻忍不住發牢騷:「村上推薦的爵士樂本身確實是很好聽,但他描寫的文字根本就在唬爛。村上對音樂的想像與描述很別緻、很吸引人,不過完全就只是自己的發想,跟音樂沒有對應。」

他繼續說:「我個人對於村上式生活並無特別的眷戀,我不喜歡吃義大利麵,喝酒也只是為了喝醉。」

「喝酒的話,我就先陪聰威去買醉;不喝醉的,再自己去喝。」高翊峰不疾不徐地微笑回道。

 

村上與他的女人們

問起村上筆下女性中自己最喜歡的一位,兩位雖然皆皺眉抱怨了「喜歡」這個詞彙太強烈,但依然相當熱心地分享了自己與那些女性們的感情連結。

高翊峰一開口就讓人嚇一跳地回答了村上的夫人:「村上陽子。因為我很喜歡她替《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的攝影,鏡頭詮釋威士忌風味的方式非常有味道。」

他接著又說:「但如果是小說的話,我滿喜歡《挪威的森林》中直子這個角色。現在一提到這本小說我不免就會想起電影,菊地凜子光是外表就看起來太病態了,並非我心目中的直子人選。我想直子雖然心理病態沒錯,但應該是一個溫暖的女孩吧,在我想來應該是像鈴木杏這樣的形象。」

王聰威仰頭喝光手中的啤酒,說道:「嗯我想認識 208、209。雙胞胎姊妹在你面前交換衣服穿,每天睡覺雙手可以各摟著一個女生,多棒啊!我想跟她們一起去參加配電盤的喪禮。哇噢,雙胞胎耶,這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吧!」

「可以想見村上本人的性生活一定極度貧乏與壓抑。」

「對了,《海邊的卡夫卡》裡面有個學哲學的妓女也很不錯。她既可以跟你在思想上進行深奧的哲學辯證,但同時又將你身體服侍得好好的。身心舒暢啊!」

高翊峰彷彿有點困擾似地:「你這樣講,會把我牽扯進來。」

王聰威遂露出「這有什麼問題」的表情,轉過頭來對我說:「我的上述言論,與高翊峰本人立場無涉。」

 

他們不約而同,比較喜歡村上早期作品勝過近期,不約而同地因為村上去聽了一樣的爵士樂、嘗試愛爾蘭的單一麥芽威士忌。不管閱讀是怎樣私密又孤獨的體驗,人們卻因為閱讀村上,不約而同地擁有了相似的生活經驗。關於女人,王聰威與高翊峰或許各有話說,但就村上小說裡常出現的那種「不特別起眼,但卻有打動人心之處」的可愛女孩,兩人卻也不約而同地搖頭嘆道:「村上畢竟還是不太會寫女孩子啊!」

【生活構成要件】四月講座:重返村上春樹筆下的小說異境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採訪潘怡帆
攝影潘怡帆
撰稿潘怡帆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