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高中男生跟你唱歌告白」──從 26 歲到 40 歲,那些年盧廣仲的翻唱情歌
新專輯《HeartBreakFast 傷心早餐店》發行後,盧廣仲在社群上傳宣傳影片,影片裡的他隨機埋伏在 KTV 包廂外,只要聽到有人點唱專輯新歌,便在副歌時衝進包廂搶麥克風。
大臉塞滿螢幕,這個由盧廣仲親自掌鏡的「線下海巡」影片在 Instagram 上獲得了 2.3 萬次分享,搭配著背景裡歌迷對於原唱現身的驚喜叫聲——然而,不是所有歌迷都在初次聽歌時就知道,盧廣仲其實並非這些歌曲的原唱。
《HeartBreakFast 傷心早餐店》一反盧廣仲過往創作歌手的定位,10 首歌曲全是對鮮有人知的華語遺珠情歌的翻唱致敬,不僅重新編曲、還為原曲換上新的歌名,聽眾們理所當然地視盧廣仲版本為原唱。然而除此之外,也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盧廣仲實在太會翻唱了。
〈太聰明〉(2011)
2008年,23 歲的盧廣仲經歷學生時期的金韶獎、金旋獎創作組冠軍,正式發行首張專輯。出道不過 3 年,又打敗蕭敬騰和林宥嘉拿下當屆金曲獎最佳新人獎,順勢攻下小巨蛋及香港紅館等指標演唱會場館。
第三張專輯《慢靈魂》發行之後,盧廣仲選擇回歸台北 Legacy,小小的 live house 場地裡,專場嘉賓仍舊光芒萬丈。接在他口中「有點失控」的魏如萱和蕭敬騰之後,第三場嘉賓則是另一位同門師姐陳綺貞。
盧廣仲的音樂路起點,處處都有陳綺貞的身影:2009 年辦生涯首場專場,盧廣仲以「台灣最會寫歌的女生」介紹陳綺貞後,演唱了她的〈1234567〉;首張單曲〈淵明〉發佈,宣傳文案裡引用了陳綺貞的形容:「這傢伙真了不起!有些人要愛、要自由、要別人的尊重,他只要他的眼鏡、和一隻吉他,就什麼都有了。」
那一晚坐在陳綺貞身旁,盧廣仲貼著莫名的假鬍子(和假髮)、故作姿態地翹起二郎腿彈吉他,一開口卻把〈太聰明〉裡少女的青春迷亂轉成少男視角:
我猜著你的心/要再一次確定/遙遠的距離都是因為太過聰明
要猜著你的心/要再一次確定/混亂的思緒都是因為太想靠近你
2002 年的經典〈太聰明〉後有翻唱無數,始終最愛《慢靈魂》專場上的合唱版本。
〈可愛女人〉(2012)
隔年,盧廣仲緊接發行了第四張專輯《有吉他的流行歌曲》。主打歌〈有吉他的流行歌曲〉MV 沒有劇情,只有盧廣仲抱著吉他,坐在背著陽光的窗台彈唱。畫面在他撥弦的手和招牌十齒燦笑之間切換,偶爾特寫他亮橘襪子踩進當時最流行的黑色低筒帆布鞋,輕輕打著節拍。
簡單又動人,讓人想起學生時代裡那種流行歌隨點隨唱的同學。
專輯宣傳期,盧廣仲登上《姊妹淘》的直播室,鏡頭裡的他抱著吉他,鏡頭之外圍著主持人和幾名被抽中點歌的幸運粉絲。其中一位點了周杰倫的〈可愛女人〉:
漂亮的讓我面紅的可愛女人/溫柔的讓我心疼的可愛女人
透明的讓我感動的可愛女人/壞壞的讓我瘋狂的可愛女人
褪下大舞台上的聚光燈,樸素的直播室裡盧廣仲反而靦腆地頻頻搔頭、推眼鏡,唱起周杰倫式的直球情歌,絲毫沒有耍帥的氣場。影片底下讚數最高的留言寫,像「高中男生跟你唱歌告白」。
〈可愛女人〉由徐若瑄填詞,在當時已經發行 12 年,陪伴點歌的那名聽眾走過偷偷帶 MP3 上學的美好學生時代。直播中,盧廣仲說這張專輯之所以叫《有吉他的流行歌曲》,「是因為流行歌曲在我的回憶裡面,想到一些場景、或是某一個事件的時候,它都會伴隨某一首流行歌曲。」
他想唱的歌,始終和陪伴有關。
〈戀人未滿〉(2013)
同一場《姊妹淘》的直播裡他分享,流行歌曲是會有「能量」的。隨著兵役到來,盧廣仲即將從歌手身份暫離,《有吉他的流行歌曲》便是他留下來陪伴聽眾的:「希望我寫的這些歌可以在我和聽眾之間,建立一種屬於我們的能量」,那能量即使在入伍的期間也持續不斷。
《有吉他的流行歌曲》在年底發行,隔年一月的巡演就取名「向樂迷致敬」。
關於這場演出,YouTube 上有個經典片段流傳:盧廣仲在眾人歡聲中彈完前奏,第一句卻噎在嘴裡,整個人像電到一樣縮起來。兩度失敗後他乾脆把麥克風遞到台下觀眾面前,問大家第一句怎麼唱,並信心滿滿地要歌迷「倒帶倒帶」再聽一遍。結果第三次挑戰,卻又以一個開玩笑般的超低起 key 宣告失敗。
這首起得一波三折,卻也禁得起一波三折的歌,正是 S.H.E. 的〈戀人未滿〉:
再靠近一點點就讓你牽手
再勇敢一點點我就跟你走
你還等什麼/時間已經不多
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巡演結束隔月,盧廣仲的馬桶蓋瀏海被推成平頭,在歌迷的護送下,搭上前往成功嶺的遊覽車。
〈對不起我愛你〉(2024)
2018 年,盧廣仲出演《花甲男孩轉大人》裡的純真男孩鄭花甲,一舉拿下當屆金鐘獎戲劇類最佳新進演員獎和最佳男主角獎,金曲之外再鍍上一金。兩年後他以〈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又獲得金馬獎肯定,成為台灣最年輕的三金滿貫得主,當年頂著西瓜皮、像是熱音社學長唱著歌的小隊長,已經站上不一樣的高度。
然而每年春天,他還是會回到最初的起點,小小的 live house 場館。
春季巡迴的慣例自 2017 年開始,盧廣仲專唱小型 live house,在高腳椅上跂跤(kué kha)彈吉他,即使早已燙了捲髮換上細框眼鏡,和台下觀眾抬槓依舊。2024 年的台中 Legacy 點歌環節,盧廣仲聊著聊著,便憶起高中愛歌〈對不起我愛你〉:
我才不管你的表情/我才不理你回不回應
不想難為你/又不想放棄你
決定告訴你/對不起對不起
我愛你
〈對不起我愛你〉由潘協慶和李宗盛填詞,收錄於 1999 年梁靜茹的首張專輯《一夜長大》。那一年的梁靜茹 21 歲,盧廣仲用 39 歲的聲音唱起感情進退的矛盾,比起少女的戀愛酸澀,更多了一分屬於大人的深情與遺憾。
方大同組曲(2025)
然而最深情最遺憾的,還是方大同的〈才二十三〉:
歲月/眨眼就過了
瞬間就那樣默默的
上一次看/才二十三
現在的日子沒有那麼簡單
2008 年的 hito流行音樂獎典禮後台,23 歲的盧廣仲拿著《啊!!大岩壁》 EP 搭訕了方大同,因此結識。直到 2013 年,兩人在 Hit Fm 電台一起主持了新春特別節目,節目開頭時耍寶般地取了個臨時團名:「大家好,我們是大仲情人!」
明明是電台限定組合,「大仲情人」的團名卻從此被粉絲牢記,日後只要兩人同台,留言區必然有人高呼這個名字。
2016 年方大同來台宣傳專輯《西遊記》,搭配臉書直播企劃「攜遊記」,邀請台灣歌手同遊夜市。大仲情人再度合體,觀眾在直播留言問起兩人合作的可能性,方大同直球回覆:「肯定是會發生啊!」
大仲情人的下一次合體已是 2025 年。然而那一晚站在 hito 流行音樂獎頒獎典禮舞台上的,只剩盧廣仲獨自一人。代替方大同領了遺作《夢想家》的評審團獎,盧廣仲在典禮上演唱了 9 分鐘的方大同組曲:〈Love Song〉〈才二十三〉〈愛愛愛〉〈蘇麗珍〉〈好不容易〉〈為妳寫的歌〉。
〈才二十三〉貫串組曲頭尾,原歌詞「在千尋之外/我依然存在」的「我」,被盧廣仲唱成了「你」,舞台投影出兩人抱著吉他,在電台春聯前的合照——
那正是大仲情人誕生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