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S 鄉民的正義》導過魏德聖演戲的男人：瑞克專訪

瑞克（reke）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並於 2010 年開始，擔任 PTT Movie 板的板主，為求去除 Movie 板的「一言堂」標籤，在參選板主時，便以「容納多元聲音」為政見主軸，並且獲得了板眾的支持。修習文學出身，瑞克長期在 Movie 板上所發表的影評，向來具有嚴謹且獨到的見解，因此也名列 Movie 板精華區的「PTT 影評魔人專區」。而 Movie 板向來是容易發生唇槍舌戰的看板，這回的 BBS 名人專訪，我們有幸邀請這位擁有管理大板經驗的板主，來與我們分享他如何與板友周旋，面對不理智的言語，究竟需要什麼樣的淡定智慧呢？

Q：你是電影板板主，應該有蠻多與板友互動的經驗，有什麼特殊的可以分享嗎？

應該跟各大板的板主差不多吧，每次都會有人說要告我啊，但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實現他的諾言，讓我很失望。因為我時間很 free 啊，而且我知道，現在有很多法律系畢業的美女檢察官，我都會跟他們說：「很好啊，趕快來告我，讓我跟檢察官喝杯咖啡。」玩了十三年的 BBS，該看過的狀況，都看過了，那種事情對我來講，就正常以對。我想，當板主的話，會講官話很重要，你不能跟人家對嗆起來，要用一些調解的方式，譬如我剛剛講的，你說要告我，我也不會去向你求饒，不會跟你對罵，說要告回去；我會這麼說：「你要告就告吧，我想跟美女檢察官喝杯咖啡」。

經常會有人來爭論，來問你「為什麼要水桶我」，就是要跟你鬧，跟你抗辯，你如果覺得他是可以溝通的，你就好好跟他講；如果覺得他不可理喻，我們就會發一篇罐頭的（文章），告訴他：你是因為做了哪些事，觸犯了什麼板規，如果還有什麼意見的話，請到小組長那邊申訴，這種罐頭式的回文。通常真心要鬧的人，他們最怕吃到軟釘子，你這樣跟他講，真的會去上訴的很少，就像我剛剛講，說要告我，到現在都還沒去告，每個人都講得自己很厲害，「我有認識法律的朋友，我已經在跟我的律師研究了」，但是研究到什麼程度呢？我不知道（笑）。

Q：你曾經在網路上策動、或操作過什麼事情，是讓你比較難忘的？

在中信鯨板的時候，我們玩過一些很好玩的事情。那時候的狀況是，我們在 PTT2的鯨 Talk 板，而 Talk 板的管制會比 PTT 主板鬆散很多，比較是閒聊的話題，板上都是一起去看球才認識的網友，會在那邊閒聊起來。有一陣子，中信鯨戰績不好嘛，輸到大家都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氣氛非常低迷。在某一次 N 連敗之後，我們就想來玩一個遊戲，所以有人提議：我們所有的文章都要倒過來打。譬如，你要在 BBS 上打「中信鯨加油」，那你就要打「油加鯨信中」，要這樣倒過來打。決定了之後，我就到 PTT 的主板，去發了第一篇文章，就是用倒過來打的方式，連文章內容也都倒過來打，並且請大家配合這樣子玩。那天整整十幾個小時，我們的文章都要從右往左讀，玩到後來變成，還有人要從下往上讀。我們一開始玩，文章的開頭其實都在右上角啦，由右往左，然後還是從上往下閱讀；可是後來有人說，他要從下往上，於是他就找一篇報導，全部打成反的。接下來，甚至還有人作回文詩啊，那次真的搞得蠻大的，大家都很開心。

電影板時期的話，之前《賽德克‧巴萊》上映之前，開了「鄉民記者會」。那時候，我剛好有認識電影圈的朋友，就去找他們，問他們是不是能給 PTT 電影板的板友一些福利，所以就錄了兩支影片，回答板友們的問題，一次錄馬志翔，一次錄魏德聖。我每次都很不要臉地說：「我是導過魏德聖演戲的男人」，因為在錄的時候，曾經要求魏導配合做一些動作（笑）。

Q：據傳，之前強力宣傳《海角七號》，你也有參與其中？

《海角七號》比較算是我室友策動的，他是前任的板主，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小的、搖旗吶喊的鄉民哪，我唯一的功用就是發文章。但其實我覺得發文章的作用不大，我一開始主要發跡，就是寫電影影評，你很會掰、很會寫、很像一回事的這種影評，能夠得到很多的推文、很多讚揚，但實際的效果其實趨近於零。因為大家都會認為，你那是太專業的看法，可能跟他們的看法有落差。真正有作用的，還是要看文章數量啦，譬如「好雷」洗板的時候，大家就會去看那部電影；如果只是單獨的、一篇兩篇很會寫的寫手，在那邊鼓吹，是沒有用的。《海角七號》的時候，我還沒有那個位子，所以肯定不是我能策動的，主要是我室友；但是，現在當然不可能再操作一次，他那時候真的是公器私用（笑），板標是「歡迎《海角七號》洗板」。

那個年代，雖然也沒隔幾年，但大家看國片會感到很值得驕傲，算是一種文青的行為，有水準的，經過國片築底這麼多年之後，大家覺得看這些片子，是有一些意義的，所以當我室友這樣做的時候，其實引發的反彈並不大，而且那時候國片真的弱勢，所以大家容許你先來操作一下。可是自從《海角》之後，你現在要做這樣的事情，反彈的聲浪會很大。譬如，很多板友會一天到晚盯著板主，是不是對國片偏心太多，我坦白說當然是啊，但是跟那個年代比起來，我們還是會有很多的顧忌，不可能去鼓吹大家來洗板，我們不敢這樣做。

Q：所以你認為 BBS 對於國片票房影響，已經無法像從前那麼大？

其實從頭到尾，BBS 對國片票房影響就沒有特別大。但是，PTT 有它的好處，它有它的媒體效應。國片去發新聞稿給各家媒體，他們可能是隨便地豋一登，一小塊，但如果，你今天是在 PTT 上鬧大了什麼事情，媒體版面就很多，所以我們其實是利用「在 PTT 上比較容易引發話題」的方式，去操作這一塊；當然也不是每一部電影都可以這樣操作啦，只能趁勢而為。

Q：你認為，我們在網路上的一些行為和行動，可以去影響現實世界嗎？

從我玩 BBS 之初，就覺得網路和現實世界無法分割。我的理論是，人一般都會認為：網路有一道屏障，沒有人知道你的身分，你就能去假裝，做任何事情；可是我覺得那不叫假裝，當你開始去扮演一個角色的時候，那就是你內心裡面真實的渴望。舉個例子，小說創作與真實。小說創作應該是假的，但有時候反而更接近真實。我覺得網路上也是一樣，當你在扮演一個角色的時候，表示你內心潛意識是渴望成為他的，或你是厭惡他的，有這兩種狀況。所以我不覺得網路可以跟真實截然而分，有時網路上的表現，可能比真實還更真實；現實世界要戴著面具過活，反而更假。網路上的醜態，往往是人們真實的面貌。

Q：看來你花蠻多時間上網，自己會覺得對網路重度成癮不太好嗎？

我講一句實在話，「網路成癮」這個詞對很多人不公平。如果是工作成癮，大家不會覺得那是一種需要治療的癮頭，頂多說這是「工作狂」，很有企圖心、事業心。雖然有時會有文章檢討，放棄了家庭不好之類的，大家多少還是會認為這是一條可以走的路。網路成癮，某種程度上只是一種嗜好而已，它就跟工作成癮一樣，但大家是覺得它賺不了錢，所以才會認為它傷害了個人時間。

我坦白說，未來的時代不是這樣。之前李家同教授說，他覺得 Facebook 不要過量，每天十分鐘就夠了。我有對此投書給報紙，今天各家的大企業，都在爭取社群經營這一塊，但是社群經營不是上網去公佈一些資訊，大家就會願意來了解你，知道如何去跟這些群眾對話，很重要。網路有它自己的次文化，我們在 PTT 上講「樓上」、「樓下」，大家都懂，「專業五樓」，大家都懂；換到 Facebook 的時候，這一套是不是還能起作用，很難說，每個地方都有它自己的生態，所以你只花十分鐘，能幹嘛？這些東西越來越重要，未來廣告的戰場就是在社群。

我當然不是鼓勵每個人都要網路成癮，可是總要有這一群人存在，他們的存在並不是完全的負面，端看你有沒有辦法利用它。我覺得東方文化很糟糕的一點就是：我們不懂得去開發一個東西的價值，我們只會跟隨一種既有價值，什麼東西是有價值的，大家才去追求。

訪談同步刊載於《小日子》八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