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聽得到,吃不到的美食|
第六話:牛肉湯

嘖!聽得到,吃不到的美食|
第六話:牛肉湯

作者魏佑竹
日期01.12.2014

橘色。橘色的光,透過薄薄皮幕把我包裹起來,溫柔,堅決,無孔不入。糜糜的橘黃感覺好柔軟,偶爾還夾纏著一點涼,涼伴隨癢,有點痠麻。有哪裡不太對勁。

把眼睛睜開,眼皮拉扯連動了眼球之後無論是哪條,此時此刻必定是最敏感的那條神經,神經元傳導大派對,左側太陽穴炸開,留下黑洞一樣的痛。我現在人在哪裡?目前我不是能夠第一個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打開嘴巴,喉嚨乾澀粗啞,發酵過後的酒氣酸的要命。

記憶這才浮到水面,撲摸太用力又再度滑開,飄到曖昧角落。依稀摸索出粗糙原型:前晚實在太氣,就在休息站買了酒喝。沒了,就這樣,再多記不得了。

天頂無雲而光線依舊微微,氣候是南方特有的溫暖,甚至有些炎熱;猜測約莫破曉後沒過多久,人聲已經開始在空曠街道上流動,時間大不了六點出頭吧。視線所及怎麼都如此高聳巨大?稍微移動身軀,剛剛的痠麻再次湧現,啊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我半倚半躺在街道牆邊,我還以為怎麼了呢。
把身體全部的重量壓在行李包上,感受裡層換洗衣物的柔軟,照現在的天氣來看,這份量的衣物應該是多慮了。朝左側的模糊形體瞥眼,行李旁的短階梯最上層,蹲坐著一個穿著白色背心的中年男子。腳踩藍白拖鞋,端著白色瓷碗,裡面裝著白色豆漿,一口一口,不疾不徐地啜飲,吸——,吸——。
「咳嗯。」他清清喉嚨。
我享受這沉默。熟悉的既視感來襲,我逐漸學會如何分辨出他們的不同:只要抓住訣竅就行了,如同夢與現實的幻境只需要仰仗一顆陀螺。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掙扎的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早晨,就應該吃牛肉湯。」厚實有力的嗓音,緩緩從嘴唇吐出,意外地字正腔圓。
「在台南,第一餐的重要性,放在整日初始的最前端。不是魚,就是肉,蛋白質的補足,帶來整日氣力的富足。牛肉湯總出現在清晨,僕僕滾動的湯頭,搶在人聲鼎沸之前消失。酷好美食的台南啊,深怕我們糟蹋了它腹地裡的豐美,端著個性,唯有拿出心意的人才能夠換取那一碗,而那一碗裡頭的名堂,從來不曾讓人失望過。
還未醒透的清晨,仍然帶有餘溫的粉紅色大塊牛肉,在灶頭上給人快手片出一疊又一疊,像花瓣。生牛肉片放在湯碗裡,放上大量生蔥末,淋上滾湯,泡至三分熟後上桌。疊得尖聳的翠綠青蔥隨著汁水迅速崩塌潰散,一座小山為它融化;花瓣中又生出花來,油花浮上水面,沁入心頭。肉片精華全數融進碗中湯汁,異常鮮美,幾近妖豔。
通常總有一小碟蘸醬相陪,但我捨不得給它抹脂粉,原本的樣子就很好。畢竟這純粹,在這世道越來越難以覓得。」
「牛肉湯實在太補,頭發暈。長期茹素者嘗一口,必定大醉,屢試不爽。妳應該沒有如此困擾吧?」
我抬眼,「吃了頭發暈的困擾倒是沒有,吃不到頭發暈的情況比較常見。」(他溫溫地笑了)
※※※
「你跟我說這麼多,想必也預料到,現在正是能買的時刻,我也極可能衝去店家報到吧。」
「的確,正是時候呢。」
「你也明白,我必定抱持絕對要吃到的心情吧。」
「我一定要吃到台南牛肉湯當早餐,妳心裡大概是那麼想。」
「所以。為何?」

「因為現在妳在高雄。不然我又何必蹲在這邊喝豆漿呢。」

「我想也是。」

下巴幾乎無法察覺地微幅挪移回原位,從旁人看來完全不曾移動過寸步,我繼續坐看街景。太陽越升越高,空氣裡噪音和光線的成分比例明顯改變,眾人都醒了,我還想再醉一會兒。

【嘖!聽得到,吃不到的美食】
各種緣故餓著肚子到極限,總會有神秘人物給我講一樣食物。而無論如何努力最後我總沒東西可吃。好餓。
聽得到,吃不到的美食,僅存在於話語之中。和我一起共患難吧。

CHU
做過美編,當過書編,賣過文案,玩過 VJ,徹底不務正業的臺北人。寫宵夜文但不吃宵夜,樂團圈局裏局外看不完。發了個在臉書上天天寫、連續寫一年的願,然後就來到這裡了。
部落格:根性與劣根性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CHU
攝影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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