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純真虛幻的末日革命:專訪《騷人》導演陳映蓉
Billy rapped all night 'bout his suicide
How he kick it in the head when he was 25
Don't wanna stay alive
When you're 25
All the young dudes
Carry the news
Boogaloo dudes
Carry the news
——Mott the Hoople〈All the young dudes〉
由陳映蓉導演的《騷人》是一部擁有獨特個性的電影,色彩絢麗、光影突出,觀賞時跟著搖滾樂搖頭晃腦,不知不覺也被「廢柴」主角吳安良悶騷好事、百廢待舉的性情影響,百無聊賴,磨著性子觀看這樣一群不肯長大的「廢柴」要往哪裏去。卻在電影下半部一舉跟著吳安良掉進了自我孤獨的漩渦;凡是有夢的年輕人,總是遇過那樣日日無所用心,茫然不知所措的日子,突然間我被那些陌生絢爛的風景惹得感動,甚而有點想哭,它使我記起多少學生時期,在走廊、空教室,翹課發呆的日子。
《騷人》在台北電影節得到了「最佳音樂獎」和「最佳攝影獎」,這樣出色的好成績,使得《騷人》雖然低調不張狂,但仍吸引到一些年輕人的注意,隨著它鮮豔醒目的傳單海報,在台北的大街小巷散播末日來臨的狂歡訊息。
《騷人》是真誠的、屬於自我、純真的。由王柏傑、阿部力、瑞莎三位不同國籍的演員,或野性、俊俏,或天使般的美麗,三人相親相愛,敘述一段末日來臨前網路建國的故事,追索與探求。就像〈All the young dudes〉的歌詞,二十五歲前後的我們,試圖要傳遞訊息,扛起這個時代。
這次我們專訪到導演陳映蓉,她非常的有個性,話也不多說。只要看了電影,你就能知道她有多認真、率真。那我們也不多說,快來看訪問吧。
娛樂的革命、誠實的自我
Q:請問導演的作品從《十七歲的天空》、《國士無雙》到《騷人》,拍攝的核心精神是否有改變?
《十七歲的天空》當時是一個既有的劇本,製片方面也已經很清楚地想要一個同志愛情喜劇。當時國片還是處於一個比較低迷的時期,而我是一個新到不能再新的導演,是一個前所未見的菜鳥,23 歲才剛畢業一年,而兩位製片也都 30 歲不到,都很年輕。年輕人是沒有包袱的,不用文以載道,不用一出手就是大師。
《十七歲的天空》的票房和評價都還不錯,於是我發現台灣的觀眾是可以也願意被「娛樂」的,接受娛樂性的電影。接著就拍了《國士無雙》,《國士無雙》是我自己寫的腳本,想給觀眾更多的娛樂,結果拍了一個複雜的故事。用了較多的演員,講了一個老千的故事,那個時候的核心精神,就是希望台灣人能有自己的娛樂商業電影,有自己的文化和元素在裡面。
《騷人》在 2012 年的現在,國片已經興盛許多,觀眾願意進戲院欣賞。《騷人》便多「誠實」一點,想對這個世界有相同心情的人多說一點,是較風格化、個人化的作品。
廢柴不怕燒:假墮落之名行理想之義
Q:《騷人》敘述沒有目標的「廢柴」年輕人的故事,是否來自導演自身的經驗?
《國士無雙》拍完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待在一家咖啡廳裡頭,有案子就接,沒案子就待在咖啡廳,是一種半無業的狀態,很多接案子的人都有過這樣的時期。有時候只是「還想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是沒有固定的薪水,也沒有穩定的工作環境,該如何權衡這樣的狀況,堅持下去,就是這些「廢柴」的故事。他們很能「撐」,「撐著不去做一些「正經的差事」,好像是「假理想之名行墮落之義」,但也有可能是反過來的,「假墮落之名行理想之義」,「廢柴」這個概念就是來自於我和我的朋友,是一種生活狀態。
雖然描述這些人的故事,但主要是想描述這個時代。我身處的時代是這樣的,有一些「廢柴」,好像「挽救」這個世界的人比「建設」這個世界的人多,強調如何「保存」這個世界,而不是「創造」。這代表我們現處於一種危機之中,我們太耗損地球的生態、能源,的確是在一個「坐吃山空」的時代,值得我們深度地去思考。
卡拉圖號,喚醒人們相愛的潛力
Q:電影中的「虛擬方舟」命名為「卡拉圖號」(KLAATU),來自美國科幻電影《The Day The Earth Stood Still》,可以為我們解釋一下選用這個名字的涵義嗎?
我最早知道「KLAATU」這個詞,是來自加拿大的一個樂團,他們唱了一首歌叫做「呼叫星際飛航員」,歌詞非常的有意思,是地球人和別的星球的人在對話,彼此成為了朋友,是一個星際間友愛的故事。我很喜歡這首歌,覺得非常的可愛。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典故是來自於《The Day The Earth Stood Still》這個電影,前幾年也有再翻拍過,由基努李維主演的。
電影敘述有一個叫做「KLAATU」的外星人,為了讓地球繼續存活發展,必須先滅絕地球人。因為地球人好戰,又不斷破壞生態,但最後外星人還是收手了,因為他們發現人類還是有相愛的潛力。所以我取用了「KLAATU」這個字,能喚醒大家在危急的時候,還能夠有彼此相愛的可能。
墜入混沌夢魘:「覺醒」的開始
Q:電影下半部拍攝的手法有點魔幻而意識流,怎麼會決定用這樣的方法來呈現呢?許多神秘的角色在奇幻的空間追逐、壓迫吳安良,想要呈現什麼樣的情緒?
那段落一開始,吳安良在一個很奇怪的通道,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其實是一種「今夕是何夕」的疑問,喪失了「時間感」。我自己思考了一陣子「末日」的定義,對我來說大概就是沒有「時間感」的狀態,我們也許已在「末日」的路上了,只是我們不知道。它應該不是很具體的,有點混沌、虛幻的,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其實很多人本來就是行屍走肉……看起來好像是有配套的、有在進行什麼,但其實卻是不明所以的。
這樣的困境有點像夢靨一樣,只有知道的人知道他在作夢,不知道的人就不知道。所以他掉入這樣一個夢裡時,也可以算是某種「覺醒」,他知道自己是到了一個夢境內,這些像噩夢一樣的追兵、異次元的幻境,反而是一種「清醒」的東西,了解自己像在一個幻象的世界,被追逐、逃跑、害怕,就像我們一般作夢的時後。而我們如果在作夢時知道了我們「正在作夢」,有的時候就可以改變夢境,大概就有點像這樣的意思。「自由意志」多少可以幫一點忙,「一個主觀」就是「一個世界」,所以我真的沒辦法說出每一個主觀世界的世界末日是什麼。由吳安良出發的世界末日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像夢靨的東西,也是《騷人》對末日的呈現。
複雜多元的文花,台灣對新事物的接收度「超強」
Q:與王柏傑、阿部力和瑞莎三位不同國家的演員合作,有發生哪些有趣的事嗎?
阿部力是合作了很久的演員,已經非常熟悉,而且極有默契,阿部力的演出對我和柏傑的溝通也是很準確和快速的示範。柏傑則是我一直很想合作的對象,從《九降風》到《十月圍城》,都有很棒的表現。我覺得他有台灣新生代男演員中比較少有的特質,一種本質上的「原始」。
而瑞莎的角色本來就設定是一位外國女性,我最初的設定希望是一位素人演員,但是見到了瑞莎之後,覺得是很好的,是能夠以嶄新面貌出現的,只要給她一個對的舞台。
最初就設定想要加入一位外國籍的角色,因為我覺得台灣不像中國或日本等其他亞洲國家,我們文化非常的龐雜、混亂,有殖民、割讓等歷史記憶,我們不是一個講「道統」的地方,而優點當然就是我們是一個很開放,吸收力很強的地方。台灣對新事物的接受度真的很高,超級「沒有包袱」,所以我覺得所有荒謬的事情在台灣都很有可能發生,一種有點阿 Q 或苟且的態度,彷彿在一團爛泥中還是可能開出不一樣的花朵。不一樣的音樂、不一樣的語言,亂七八糟的同居生活,是可以擦出有趣的火花,這樣多元的文化是我想呈現的台灣的一部分。
SOLER 搖滾配樂,自由過癮
Q:《騷人》獲得台北電影節的最佳音樂獎項,配樂相當的搖滾而動聽,請問當初是什麼機緣決定和 SOLER 合作配樂呢?如何決定電影中要選用的歌曲?
這次電影的配樂,其中〈The End of The World〉和〈All The Young Dudes〉是重新翻唱,其他都是 SOLER 全新創作的,非常的動聽。我有先給 SOLER 我對音樂方面的想像或參考,以及歌曲有可能出現的場景和時間,讓他們去參考創作。而 SOLER 也會參考這些 DEMO。我們工作起來出乎意料的快速和順利,幾乎沒有碰到什麼困難,頂多調整曲子長度,在氣氛的營造上都超乎預期的適切。是非常過癮的一次合作。
訪問完陳映蓉導演後,深深感受到她隨性不羈的才氣、充沛的幽默感、以及沉穩的執著。《騷人》電影的結尾就在一片星海之中,於愉快的搖滾樂聲中落幕,一如《胡士托風波》,那樣強調自由、烏托邦與四海一家的精神,可騷可俏皮,但絕對不會忘了朋友與愛人。
看完《騷人》後,我也不禁想起 2007 年鴻鴻導演的《穿牆人》,同樣也帶有台灣國片較少見的科幻題材,穿越時空的奇幻情境。但兩部影片於奇幻故事的影像之外,核心精神皆是年輕人的茫然和憂鬱,關於現實和幻想時空的分裂和執著。在這邊也順便推薦《穿牆人》給大家,也感謝陳映蓉導演的真誠努力,開拓了台灣電影不一樣的視野。《騷人》將在 8/31 上映,也發行了《騷人》電影原聲帶,請大家走進戲院,一起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