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and in Transition:專訪 Transition 前進樂團
小時候我很喜歡王傑和小虎隊,在爸爸車上會聽剛澤斌、Andy Williams 和 Bee Gees,第一次對搖滾樂主動出擊是在高三考上大學那個長長的暑假,我在 Google 輸入「英式搖滾」,然後找到了 Suede 和 Oasis,這個入門來得既晚又有些傻呼呼。雖然到現在我還是無法清楚論述累積龐雜的那些音樂的種類派別,但是我聽得很開心,難過的時候也靠它們陪伴我,甚至往回追溯地感謝起大鍵琴、南管、蘇東坡。讀者們開心或難過的時候也可以打開 BIOS 每日選曲陪伴你。扯遠了。
一支樂團要組成通常歷經波折,取團名正是個重大決議,而且似乎總是跟樂團前輩拖不了關係。以 Radiohead 為例,他們的團名是從 Talking Heads 一首名為 Radio Head 的歌來的,聽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不太會怪罪常常把他們團名錯寫成 Radio Head 的台灣媒體了。而喜歡本土後搖樂團甜梅號的樂迷大概都知道,他們的團名來自約翰藍儂在錄音時念了「 Sugar-Plum-Fairy 」打拍子,原本是可愛的甜梅仙子, 卻被瓢蟲樂團的鼓手把仙子( Fairy )聽成船( Ferry ),由於當時電影「鐵達尼號」正紅,於是他們就成了「甜梅號( Sugar Plum Ferry )」。
訪問 Transition 的開始,我同樣好奇他們的團名是怎麼來的,結果他們有些害羞的告訴我,那是來自 U2 樂團演唱會 DVD 裡說過的一句話。依然是與其他樂團有關係。不過,這個來由大概是就目前為止我所聽過最為積極正向的,而且與樂團形象相當契合:
「 We are a band in TRANSITION. 」
「我們也希望我們的音樂可以成長、一直改變,所以就取了 Transition 這個名字。小時候在教會一起玩音樂,一開始是媽媽帶著我們和很多其他的小孩一起組一個很大的樂團。我六歲開始學鼓,十三歲的時候學校辦才藝比賽,那時候我們都很喜歡 U2 這個樂團,於是決定開始組樂團玩搖滾。」說話的是鼓手 Josh,與主唱兼吉他手 Jesse 是兄弟,和貝斯手 Naill 從小就是好夥伴,三個人一同成長於英國的 Bristol 。
Transition 前進樂團是由這三個大男孩組成,說是大男孩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真的很高,再來是這三個玩搖滾的男生非常親切,聊天的過程總是笑得合不攏嘴。成立至今,他們在英國創下許多好成績,也累積了很多的樂迷,2005 年開始巡迴亞洲的演唱,漸漸愛上台灣這個地方,終於在 2009年決定住下來,把台灣當作第二個家。現在三個人認真的在語言中心學中文當學生,Josh 是當中說得最流利的一位,我們自己也很驚訝,因為以下所有的對話都是使用中文。
「我們倚賴觀眾,沒有觀眾就沒有意義,而且他們是我們的朋友。」
錄製第一張專輯
Jesse:最早錄的 CD 沒有人有了吧,現在如果要買應該很貴(笑)。那是 2000 年的時候我們在家自己錄的,還有在學校很小很小的樂器室、根本塞不下三個人,很認真在 mix down 的時候,外面的小朋友一直碰碰碰碰的敲窗戶,如果很專心聽會聽到。但是其實做的不錯!
Naill:只是會有小朋友在玩的聲音。(笑)
Josh:在發第一張正式專輯之前,我們跟一家經紀公司簽了一年合約,一開始很興奮,夢想可以爆紅,可是合作越久發現他們一直控制我們做音樂的方式。我們的音樂變成不是我們想做的音樂,所以我們決定跟他們分開,因為我們還是想要照自己的靈感寫歌,否則就失去意義了。他們的方式是一首一首 ep 錄個不停,想拿去追大的唱片公司,後來你就變成他們的奴隸,好像你不是為了觀眾表演,只是為了那個很有錢的人。一開始我們相信他們,後來就覺得不好玩了。
Jesse:有一次表演我們很興奮的準備了一首 Michael Jackson 的歌,覺得會很好玩,正在練習的時候,經紀人喝醉酒地走進來,聽了開始哭,罵了我們兩個小時。(笑)
Josh:我們表演的時候也怕被公司批評,所以不敢跟觀眾有什麼互動,因為公司覺得不需要感謝觀眾,「他們是應該要來看你們的,因為你們很酷。」可是我們倚賴觀眾,沒有觀眾就沒有意義,而且他們是我們的朋友。
Jesse:這個過程讓我們更清楚我們樂團的身分是什麼。有一些樂團的風格是酷,我們則是真的希望跟觀眾有很多互動,然後做的音樂應該是比較樂觀、有希望的,當然我們的歌詞內容有很多的現實面,可是我們也放了很多的希望在裡頭。
用一種曲風 /一首歌,來形容你所認識台北
Jesse:「台北不是我的家~」(笑) (編:有那麼傷心嗎?)
Naill:「你快樂嗎?我很快樂。」因為在這裡認識新的朋友我覺得很快樂,他們很 friendly、很熱情,讓我很快樂。
Jesse:盧廣仲!欸…對啊對啊(笑)。他的音樂風格加了很多爵士,很有個性也很可愛。他穿短褲,很熱情又有一點害羞,我覺得這很像台北人的樣子。
Josh: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我會想到林俊傑的「第一個一百天」這首歌,可能不是形容台北市,而是形容我在這裡的經驗。因為我們之前來過台灣好幾次,每次來都只是做短期的表演、跟好朋友見兩三次面,然後就回英國了。從 09 年的九月來到這裡住,我覺得「一百天」以後,感覺還是不一樣。好像我未來的路都在改變,因為我們一開始是計畫來這裡一年然後就回去,現在變成可能在這裡幾年,可能每年回去,可能十年之後還在這裡,不知道。所以我覺得一百天之後,感覺真的很不一樣,但是也對台北市、台灣、台灣人有了更深的認識。
(編:你們中文歌可能聽的比我們還多…)
Jesse:我們最近走在路上會聽到楊丞琳的新歌,也是我們為她伴奏的。其實我們在台灣的音樂經驗真的很豐富,之前跟娃娃(金智娟)表演過,並且為她製作了一首歌,然後楊丞琳…完全不一樣(笑),還有我們自己的音樂、還有其他的。跟我們在英國遇過的公司真的差很多,他們會說你要很酷、要 rock,不能玩 funk 或是 pop,你是搖滾樂團,但是在台灣都可以。這個很有趣。我們告訴英國的朋友我們為楊丞琳在小巨蛋表演,他們傻眼。不過我們的妹妹是楊丞琳的大粉絲,會看她的戲劇。
(編:蛤?)
Josh:因為我們家是寄宿家庭,一開始是我最早受到住我們家的學生影響,對台灣的文化有興趣然後開始學中文,後來是全家都被影響到。弟弟妹妹都會聽日本韓國台灣的歌,看亞洲的電影戲劇,後來妹妹很喜歡楊丞琳,我們跟她說我們會去楊丞琳演唱會伴奏,她非常的生氣(笑)。哥哥們加分。
喜歡的台灣樂團或歌手
Jesse:蔡健雅,啊可是她是新加坡人(笑)。盧廣仲,還有伍佰!我去看過伍佰的演唱會,很嗨很棒、很有台灣的特色。
Josh:啊!可以用伍佰形容中南部吧!
Naill:我很喜歡 Tizzy Bac,還有地下樂團 Green!Eyes。第一次來參加春吶就遇到 Tizzy Bac,我覺得他們的音樂很有創意。
Josh:其實我最早聽到的台灣歌手是陶喆,在英國住我們家的台灣學生都放他的歌,我覺得很有趣,很喜歡他。還有蘇打綠也很有創意,他們很不一樣。
Naill:還有 Eason 陳奕迅 ,可是他是香港人(笑)。
在表演中遇過最印象深刻的事情
Jesse:有一次在西門町表演,場地在六樓,表演中途地震來了。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地震,可是我完全沒感覺到,他們倆個很怕,Josh 打鼓都快要跌倒了。
Josh:是 09 年 12 月中,中心在花蓮,有六點多級。
Jesse:那個時候我快要開始彈 solo,觀眾開始吶喊,我想說,哇他們這麼想聽我的 solo、應該是真的太好聽了。
Naill:這個時候我們都停了。
Jesse:我就一直彈一直彈,覺得哇這個感覺好棒!那首歌結束的時候他們倆個看起來很怕,他們說感謝上帝我們還在這裡,我說為什麼,他們說地震!後來我才發現對喔,觀眾看起來有點害怕(笑)。
Josh:另外一次是 08 年我們去雲林的林內表演,那是一個戶外表演有很多人,我們前面是一個比較鄉下老人的表演,很有趣、很台,等到我們開始表演大家都很熱情很好笑。有一個老一點的女人就…穿比較少,突然上台開始跟 Jesse 跳舞,然後他完全不知道要幹嘛。觀眾一直笑,他的老婆也一直笑,我就叫觀眾到前面來搖滾一下,這樣前面就沒有空間可以跳舞了。
Naill:很奇怪,因為她比較老,穿的有一點 sexy 的感覺。(滿面疑惑)
Jesse:嗯,是 Josh 救了我的命。(笑)
Naill:有一次在愛爾蘭的表演也很好笑。那時候我們很嗨,我以為觀眾也很嗨,所以我想要 stage dive,就是跳到台下讓觀眾把我接住。我以為他們會接住我,可是我跳下去大家就分開了。
Jesse:跟電影 School of Rock 的前面很像可是更好笑。(笑)
Naill:他們都笑我,我很不好意思。
歌迷的個性
Naill:台灣的歌迷真的有一種 on your side 的感覺,在你表演的時候他們真的鼓勵你,而英國歌迷是說「impress me」,好像很酷,其實我覺得台灣的比較酷,真的酷。
(編:真的酷!)
Jesse:因為在英國流行很多歌唱比賽,搞得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評審。不過當然還是有很多態度很好的歌迷會支持我們啦!
Josh:我是覺得英國和日本的歌迷如果喜歡你通常在後面才會表現,台灣或韓國的歌迷則是很熱情,唱到一半邀大家一起唱,就算歌詞不太知道他們也還是會唱。
影響深刻的樂團或音樂人
Josh:U2 給我們蠻大的影響。他們玩樂團這麼久,可是沒有兩張專輯是一樣的。我自己則是受到陶喆的影響。
Jesse:這次我們去韓國碰到一些團體、rappers 還有一些搖滾樂團,在韓國很有名可是英國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他們的音樂其實很棒,因為他們的和絃跟英國搖滾很像可是旋律不一樣,讓我們覺得很有意思,好像是西方跟東方的合體。
(編:接下來是一個關於文化的問題。我們發現台灣有許多人在聽西洋歌曲時,一開始可能不懂歌詞在唱些什麼,跟著旋律哼哼唱唱,慢慢才進一步去了解歌詞的意涵,對你們而言中文也比較陌生,所以我們很好奇,在接觸中文歌的時候,歌詞對你們而言的意義是什麼呢?)
Jesse:一開始我覺得旋律最重要,中文進步之後慢慢聽懂這些歌詞,開始覺得這首歌更棒或是還好(也是會扣分的)。
(編:台灣的歌詞風格跟西方不太一樣,你們有嘗試過融入中文的寫詞方式或試著寫中文歌詞嗎?)
Josh:會。我們發現一個差別是,很多西方的歌詞比較抽象,每個人看了都有不同的意思,而這裡的歌詞是比較直接,看了就懂,也不是每一首歌都這樣啦!但是很多,兩種方式有好有壞。我們很想要試試看寫中文歌,當然如果寫中文歌那我們也只能寫很簡單的歌詞,沒有辦法做到英文歌詞比較抽象的那種樣子。
Jesse:我很想寫一首小籠包的歌,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吃小籠包。
Naill:其實我們最近寫了一首歌叫「對不起我的中文不好」,這就是因為台灣的經驗,特別是我最常說「對不起我的中文不好」,有一些好笑的故事在裡面,可以聽聽看(笑)。
在台灣與在英國製作唱片上的差異
Jesse:在英國製作的時候,空間不是一個問題,我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有很大的空間可以放鼓、不會吵到鄰居。我們上一張專輯花了一年時間,其中會試試看很多不一樣的 tone,這其實很重要,因為空間不是問題、時間也不用急,可以放心嘗試。但是在台灣沒有辦法,如果要去錄音室,空間一定比較小,在錄專輯的時候,會一直想到時間就是金錢,你必須錄得很快,也就比較沒有多嘗試別種可能性的機會。
Josh:另一個差別是,在台灣很多製作人喜歡用電腦替代鼓或是 bass 的聲音,他們覺得你去錄真的鼓聲很麻煩,可是對一個樂團來說還是要 live、要現場的聲音,不然沒有感覺。如果不是真的,意義就會變小,對音樂本身而言是很可惜的事。
對於網路 download 這件事的看法
Naill:其實我們常常想到這個問題,也會想嘗試新的機會,用比較 exclusive 的方式去做我們的音樂。
Jesse:恩,賣 CD 的錢很難賺,但是不用覺得 download 這個事情很糟糕,像這樣方便分享我們的音樂、全世界都可以聽得到,其實是很棒的事,當然我們還是需要找到方法不要餓死。
Josh:之前跟經紀公司合作的經驗讓我們很清楚的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麼,最大的目標不是賺錢,所以不能靠賣 CD 賺錢並不是那麼大的問題,因為分享我們音樂的機會更大,像在網路上提供下載這樣就蠻好的,相對而言沒有辦法代替的是現場演出。如果我們現場的表演很好看很好聽,聽過這些音樂的人就會想要來看。現在很多人的專輯都是假的,唱不好就用修的,有些樂團的樂器不太會用、需要我們幫他們錄,但是現場是騙不了人的。
前進的下一步
Josh:我們接下來的計畫是拍攝一部紀錄片,介紹這個英國樂團為什麼會來台灣、來到這裡的過程和故事,一些好笑好玩有趣的經驗、人和地方。
Jesse:我們回去英國的時候都會有人問我們「所以泰國好玩嗎?」,我都會說好啊好啊。因為要跟他們解釋真的太麻煩了。(笑)
Josh:我一開始都會說,但是後來就算了。因為很多人會說「欸!聽說你們在日本很紅欸!」我就說真的嗎?喔,很酷(笑)。
Jesse:去年有一個 Bristol 的電台採訪我們,第一個問題是說「所以在日本很紅的感覺怎麼樣?」,因為是第一個問題,我們只好說好啊很好啊、感覺很好。(笑)
Naill:去年十二月回去,一個朋友說「我很開心看到你!因為我知道在韓國很危險。」
Jesse:因為在台灣 Naill 的中文名字是北極熊,英國的一些朋友、樂迷也知道,結果回去的時候有一個朋友一看到他就說「hey!Panda!」(笑)
Josh:這個紀錄片主要是在英國播出,因為英國的粉絲和朋友,有很多人會搞混,他們對於亞洲地區的國家分不太清楚,我們想要跟英國的朋友介紹我們在這裡幹嘛,還有一些在這裡我們覺得很好的地方。之前跟羅文裕一起在英國表演的時候,他蠻受歡迎讓我們覺得很驚訝,因為英國人很少聽英文以外語言的音樂,所以我們認為,如果把來台灣聽到的很多有創意、很不錯的音樂帶回英國介紹給他們認識,會是很有意義的事。
Jesse:還有我們計畫在四月份的時候發行一張中文專輯,主要是為以前的歌填上中文的歌詞,加上兩首新寫的中文歌。
Josh:台灣有很多樂團都會寫英文歌詞,其實全世界都是,但是在英國人們不太會說別的語言,更沒有什麼樂團會唱別的語言的歌,我覺得這件事情會很有意思。
向前看
(編:有許多樂團會回頭去聽自己以前的作品,你們會這樣做嗎?)
Naill:我不太喜歡,我比較喜歡 look forward,下一張會更好。
Josh:我自己是覺得很有趣,聽我們十六歲的作品做到這樣算是還不錯了,但是不會想要給別人聽(笑)。
Jesse:上一張專輯我覺得很不錯,要給別人聽我還受得了(笑),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向前看!
Still in transition
訪問的尾聲,我們聊到了鄉愁的事。離開家鄉來到這裡打拼,家人的支持對 Transition 而言非常重要,現在 Jesse 的太太已經來到台灣,而 Naill 也在新年的時候帶著太太和剛出生的小 baby 坐飛機來到這裡,Naill 說他以前最討厭小嬰兒坐飛機,因為哭了會很吵,所以這次很緊張想說萬一他的嬰兒哭了怎麼辦?結果全機的嬰兒都哭得厲害的時候,只有他的小孩都沒有哭。「很 proud,good girl!」說到這裡 Naill 滿臉微笑。離鄉背井雖然有時候很辛苦,可是在台灣生活得到的刺激還是令他們很開心,Jesse 說他想念英國的花生糖和在家鄉西南部衝浪放鬆的好空氣和風景,不過他們最近找到了宜蘭,只要開一個小時的車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我問他們會不會不習慣台灣人過於熱情?Josh 告訴我,現在他們已經覺得自己像是台灣人了,雖然英國人還是比較保守,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這份親近的感覺,親近很好。即使在這裡住久一點偶爾會覺得人的距離太近,但他們告訴自己「來到這裡是我們要改變,不是台灣人要改變」。
跟 Transition 聊完天,語言中心外還有好多的朋友等著他們。我沒有想過自己會距離「英式搖滾」這麼近,但是他們比較像是來自英國的好朋友,或者更能說是可愛的台灣熱血男兒,跟他們所堅持的音樂理念一樣,永遠不要害怕為前進而轉變,樂觀而正面,真的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