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核預言/寓言,貼地飛行的小說創作:專訪伊格言《零地點》

反核預言/寓言,貼地飛行的小說創作:專訪伊格言《零地點》

作者
日期04.11.2013

小說家伊格言於 2013 年九月出版了反核小說《零地點 GroundZero》,劇情大膽假設台灣將在 2015 年發生核四災變,而 2017 年核四工程師林群浩恢復因衝擊而失去的記憶後,試圖找尋災變前後的真相,以及消失的所愛之人。

我在一個深夜將《零地點 GroundZero》讀完,因為熟悉的人物、地點,甚至是近來才發生的真實社會事件,使得整個故事發生的可能性似乎越來越高。彷彿讀著恐怖的末日預言一般,我越讀越快,急著想知道結局。讀完最後一章後,心中充滿無奈和絕望,如同一日的結束,茫然虛無、終究來臨。

我將介入此事

談起撰寫《零地點 GroundZero》的緣由,伊格言說:「我先前就有在構思以原爆為主題的小說,結果江宜樺一上台,決定推動核四公投,核能安全問題在台灣立刻變得非常迫切而且事關重大。所以我想可以先縮小範圍,具體討論核四、核能在台灣、以及台灣的官僚體系和政治結構等等問題,於是就有了《零地點 GroundZero》這本小說的誕生。作為系列作的第一部,我嘗試縮小討論範圍,將內容極端具體化、現實化,以呼應我的行動藝術概念。第二部以後架構應該會擴大。」

在研究龐大的核電資料時,是否有遇到什麼困難?他想了想後誠實地說:「老實說,人家問我這個問題,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也許有遇到困難,但是,只要能把書寫出來,就沒有什麼是真的困難的。」

書中涉及許多真人真事,包括政治人物、台電、劉寶傑主持政論節目等等,伊格言表示為了衝撞現實社會,他進行了一次「貼地三公分飛行」的小說創作,與真實世界危險擦撞。「其實是有可能會產生一些糾紛和問題的,最有可能真的找上門的,應該就是台電了吧。」伊格言坦蕩蕩地說道,表情無畏平靜,「不過我想以台灣社會對文學作品的重視度……應該是不至於會發生。若真的發生了什麼,就當作是行動藝術的結果吧。」

他將此次創作稱為行動藝術,在《零地點 GroundZero》附錄〈我將介入此事──伊格言對談駱以軍〉中即寫到:

「而我將藉由這本書的完成與提交(我完成它,將之提交予出版社,市場,提交予台灣社會,政府官員,台灣人民)而完成此一藝術行動。」

『我將介入此事』為一無法開脫的承諾,彷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每個人都是怪物」──文明豢養的危機

書的主軸是關於核四,但也談到不少關於「文明」的曖昧性。主角林群浩的女友小蓉在育幼院長大,育幼院的修女和小孩遠離世事、渴望安定生活,手無寸鐵的他們,只希望遠離紛擾守護家園。而林群浩積極揭開真相,希望能將真實示以大眾,與他們的理念有所衝突。

育幼院的修女在核災爆發後,曾將一些「較適合社會」的健全小孩送離育幼院,留下需要照顧的孩子逃往深山中安頓。這裡引起一個爭議:「什麼樣的人應該生存在什麼樣的地方?誰可以做決定?」

「每個人都是怪物。」伊格言說道。書中也寫到:「絕大多數的正常成人其實都是『毫無理由的人類文明』所豢養出來的怪物」、「人類現今的文明樣貌其實只是一些歷史上的隨機因素所構成的」。所謂的文明究竟是何物?建立在什麼之上?又如何對每個不同的人或生命給予尊重,是我們仍在學習的課題。

「我想我們能做的,只有時時謹慎地檢視我們文明的用途。」然而,我們也都知道這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懷著戒慎恐懼的心,仍有許多殘酷與破壞我們無從阻止,每日在上演。

以不同形式的藝術去抗衡

伊格言於今年四月出版短篇小說集《拜訪糖果阿姨》,下半年接力出版《零地點GroundZero》,生產力旺盛。他也笑說在代表作長篇科幻小說《噬夢人》之後,「所做的事都與《噬夢人》不同。」先是出版了令大家驚豔的詩集《你是我穿入瞳孔的光》,接著出版在書封上寫著「這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溫柔」的《拜訪糖果阿姨》,溫柔抒情的調性都與《噬夢人》給人冷硬神秘的印象不同。而《零地點 GroundZero》的直率敘事、融合時事的真實設定,也與充滿大量註釋(偽知識)的《噬夢人》風格相異。

談到《零地點 GroundZero》出版以來,大眾給予的反應和回饋,伊格言想了想露出笑容說道:「有人說是比較好看的懶人包,我覺得這樣也很好啊!」、「大家都以自己擅長的、不同形式的藝術去抗衡。」他也提到攝影師張照堂最近發表的一系列〈台灣,核災之後〉作品,想像台灣發生核災之後的悲涼景象,充滿警惕寓意。

若未來核四公投結果將繼續興建,會不會再計畫以寫作來反核?伊格言坦言他真的不知道。「核四危機是可能馬上就改變的,只要上位者的一個念頭,一切都可能不一樣。」是的,只要一個念頭的改變,我們就可能從巨大的危機中解脫,就是這麼簡單。但如今,竟是如此困難。反核的行動藝術因而只能繼續進行,沒有預設的回饋、也沒有報酬。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採訪、撰稿林易柔
攝影兄弟項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