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純的愛情,不純的文學──專訪橘子・曹筱如:為什麼我的小說是一個弱勢的東西?

不純的愛情,不純的文學──專訪橘子・曹筱如:為什麼我的小說是一個弱勢的東西?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15.05.2025

曹筱如,筆名橘子(嚴格來說她用過三個筆名,而橘子是其中唯一紅的),小說家。18 歲寫下人生第一本愛情小說,22 歲以橘子之名正式出道,如今作品累計超過 30 本,銷量超過百萬冊。如果你成長於千禧年那段日子,或許會熟悉這些書名:《妳在誰身邊,都是我心底的缺》《我想要的,只是一個擁抱而已》《對不起,我愛你》《只是好朋友?!》⋯⋯。在那些書裡,愛情不是曾經來過,而是被她寫過。

就算是愛情小說絕緣體,也至少曾經在便利商店和她的書擦身而過。2006 年出版的新書裡,作者簡介記錄了她在超商戰場的豐功偉業:「《貓愛上幸福,於怎會知道》上架未滿一個月,即創下 7-11 小說通路銷售亮眼奇蹟。」那些年裡,許多人的便利商店日常是:御飯糰,茶葉蛋,橘子的書。

橘子說,出道 25 年,從來沒有人和她聊袁哲生。

明明嚴格來說,袁哲生是她人生最初的文學經驗——讀高職的時候,國文老師發下來袁哲生的〈雪茄盒子〉,短短兩千來字,印成紙張不過一兩頁的篇幅。但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文字抓住的感覺。

「我到現在還可以背出那個開頭欸:『父親早起,父親上班,父親下班⋯⋯』。真的是很簡單的文字,但是裡面的東西很多。」

那時候的她還沒弄懂,袁哲生藏在海平面下的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她甚至都還沒有想過要寫小說。

只是日常

關於寫小說的起點,橘子在各種訪問裡的公版回答是:2000 年那年出了一場車禍,撞到腦袋,然後無預警地,小說這東西就突然跑出來了。一個神蹟天啟般的故事。

詳細一點的版本,還會順帶提到那年讀了痞子蔡的《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心念一動,覺得自己也能寫,於是就寫。

幾乎沒有對人說過的(也不算太黑的)歷史是,18 歲那年高職畢業,考上高雄餐飲學校,等待開學的真空假期找不到打工,突然想到國中時同學寫言情小說投稿的往事,於是她也借了幾本言情小說回來,以當時身處的補習班當背景——師生戀,男的霸總女的傻白甜,標準羅曼史的套路。

寫完投稿,接到出版社一紙買斷合約,版稅 4 萬 5 千元,簡直天文數字。「那時候覺得——哇,真的是一筆很大的錢耶!但是也就這樣,不會想說我要再寫一本什麼的。」暑假結束,她從台中搬到高雄。人生第一次從寫作中離,那是她在網路上唯一不可考的筆名和書名。

很多年以後回想,當時沒有繼續寫下去,只是因為她不喜歡那樣的愛情故事。

「可能因為我沒有很喜歡寫那些總裁?感覺言情小說好像都會有一些關鍵字,很制式化,而且也並不生活化,所以那個時候我完全不會想要寫那個東西。我覺得寫生活化的東西,對我來講比較舒服。」

直到她讀到《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痞子蔡和輕舞飛揚的校園純愛不同於她看過的那些公式寫作,「他的網路小說風格打開了我的認知:原來可以不是只寫霸總喔?」

於是橘子重新動筆。

後來被她聲稱為第一本小說的《PM11:50不見不散》在隔年出版,故事借用當時最流行的網路交友題材,男女主角從她生活圈裡的朋友東拉西扯組成,沒有霸總與傻白甜,只有 BBS 與咖啡館,還有日常幹話。

對我來講,我就是把日常生活小說化、故事化,這樣而已。」寫作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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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橘子都沒想到的是,小說竟然闖進金石堂年度百大新書排行榜,榜上毗鄰的是痞子蔡、藤井樹。以為是出道即巔峰,結果出版了四本書,合約終止,寫作再度斷離。

這次她不是逃離寫作,而是逃離有毒的合作關係。「因為可能年紀有差,出版社覺得你這個小孩子可能不太懂,所以干涉的東西很多。像書名也是他們取的,連作者簡介也是他們寫的——看那個作者簡介,我就想說這誰啊?我覺得那個作者簡介可以放在任何人身上。」

她曾經在臉書上還原當時的決絕:

當時的我從專制的家庭長大、由高壓的學校畢業,就那麼忍受了十幾年之後再面對強勢的出版社時,當時也才二十一歲的我開始爆炸,我拒絕那幾年主流的網路小說寫法,把出版社寄來的終身合約撕掉,然後被揚言封殺。

即使當時處在就業的空窗期,但她也不願意為了生存妥協。「有些人為了生存會乖乖的,但我是一有機會,就要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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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遊戲

離開出版社,但她還在寫。

那段時間她被姊姊重新拉回校園,白天睡覺,晚上讀日文系,兼寫小說。寫完之後投稿,那時候幾乎全台灣的出版社都收過她的稿子。

也是在那個時候,橘子開始琢磨起寫小說的技藝。「寫了兩三本之後才發現,其實寫作好像是個很深的學問嘛——那時候才真的覺得,不閱讀不行欸。那個時候我連標點符號都不太會用欸!」

詞彙量的匱乏首先體現在臉上,「我那時候的困擾是,我不知道怎麼描寫我的男女主角的外表,因為我非常痛恨雙眼皮、高鼻子什麼的,寫到這邊就會知道,『這個東西我不知道』。就會想要去瞭解,那別人是怎麼寫的。」

以及做愛。在那個純愛橫行的年代,男女主角不吃飯不喝水,也理所當然地不做愛。再不就是廉價羅曼史小說裡的那種:「他們像是沒有明天似的,用一整夜的時間來纏綿,終於等到天濛濛亮的時候,卻仍意猶未盡欲罷不能。」

當年的她直接在自己的書裡黜臭(thuh-tshàu)——「簡直搞笑,又不是在寫詩。」

於是她只能往圖書館裡的純文學找,書架上聯合文學、時報出版、皇冠出版社排在最醒目的位置,她一排一排讀。至少那裡的人會上桌吃飯,會做愛,也不全是雙眼皮高鼻樑。

唯一不讀的是愛情小說。她從來不讀愛情小說。「可能怕不小心抄了,或者讀了然後把它內化成我自己的東西,然後寫出來⋯⋯我有在避免這件事。」

但即使有意識避免,也逃不開閱讀的烙印。首先是村上春樹,「我早期有一點被影響太深了,就被說你就是在抄村上春樹的風格、對話啊。」後來是美國推理小說家勞倫斯卜洛克,「在迷了村上春樹大概三五年後,我開始轉看美國的偵探小說,才發現原來我也可以先寫結局、或是時間可以是交錯的,所以到後期的寫作風格就完全不一樣了,就開始在玩一些寫作技巧。」

在那些後來被稱為「橘書」的作品裡,橘子煉成許多一眼可辨的寫作風格,比如在她的愛情小說裡,經常是兩個對立視角的交錯,情節與內心戲隨之遞進深入。「那是因為我的第一本小說字數很少,但那時候出版社很要求字數這件事,我想說要不然我男生寫一遍、女生寫一遍好了。後來我才知道,這好像叫做對位書寫還是什麼。」

也像是她書裡那些一口氣到底,沒有標點、也不換行的長句,綿延幾乎半頁的篇幅,最初也是意外:「我記得是出版社跟我說,你要去 BBS 上宣傳你的書,但因為 BBS 的格式我不會用,我就直接複製貼上,也沒有標點,然後就有被抗議。」

「那時候心高氣傲嘛,想說都看免費還在那邊,我就偏偏要這樣用!但後來發現其實效果滿好的,就是有一種情緒的張力。」

文字遊戲織起愛情小說的情感密度,也讓橘書跳脫尋常言情小說的粗製濫造,她仔細打磨的文字甚至站得比她的人還前面。當年以橘子為名的第一本小說裡,另一位網路作家蝴蝶為書系寫序:

翻印刷精美的「網路小說」,我的心裡,很沉重。我相信輕小說將復興於網路之上,但是,你要告訴我這大量出版的「網路小說」全都是網路文學,我覺得愧對「文學」二字。

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愧對所謂文學,但那又怎樣。至少,「我自己用創作的角度,我覺得很好玩。

便利商店起飛

寫作上技藝前進,但回到現實生活,那幾年是橘子最幾近匱乏的一段日子。

日文系沒有唸完,以幾乎逃跑的姿態回到家裡,接到可米瑞智打來的電話,邀請她當編劇。當編劇也不算是沒有成果,至少她的名字背後多掛上一條閃亮亮的作品履歷:偶像劇《惡魔在身邊》。

但風光也是別人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是,房租要繳不出來了。「我那時候去台北寫編劇,編劇真的比作家更慘耶!作家再怎麼樣還是可以拿到一點版稅,我可以用那一點點錢毫無物慾地生活。但是我轉去編劇之後,連房租我都付不出來。」

《妳在誰身邊,都是我心底的缺》裡,女主角奇奇用「兩片白吐司,抹上薄薄的草莓果醬,配上一杯三合一的即溶咖啡」作為晚餐的全部,那是橘子自己在身存邊緣的掙扎。於是她勉強在台北找了個文案公司的正職工作,至少,要活下去。

直到 2006 年。

那一年她第一次接到作品再版的消息,2003 年的《對不起,我愛你》在發行三年後重版出來,「那時候我還聽不懂再版是什麼,然後年底出版社跟我說,我這次可以結到二十幾萬的版稅,我說天啊!我是有錢人!」

帶著僅僅二十萬的支票,橘子把文案的工作辭了,搬回台中,終於開始專職寫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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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 2007 年,《我想要的,只是一個擁抱而已》出版之後,她收到人生第一張一百萬的版稅支票。

要到後來她才知道,當時突然的銷量起飛有大部份原因,是因為便利商店。

「​​我那時候的版稅大概都是幾百萬——可能有一半都是來自便利商店通路。」

「我其實也搞不懂,為什麼他們要把我的書放進去超商裡。但我的寫作生涯,真的是進了超商之後才開始飛起來。可能因為我的書的厚度以及定價也適合便利店,所以我得到這個機會進去這個通路,沒想到意外地適合。」

當時的便利商店書架,幾乎可以算是整個出版市場裡最嚴苛的戰場,能在超商上架,等同於掛上暢銷的金字勳章。「因為便利商店它跟書局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很多間。你看一間 7-11 擺一本,那個首刷量有多少,那如果賣不好,庫存很可怕。所以你的書如果撐不起這個銷售量,就沒辦法一直在那裡。」

她曾經問過讀者,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遇到自己的書,其中一大部份人的回答,就是便利商店。而翻開博客來的書籍頁面,底下會員評鑑裡不斷重複的,是每一個人在便利商店裡與她的相遇:

「當初,只是因為在便利超商閒逛,看到這本書的簡介很吸引人,就買了。」
「當初會買下這本書,純粹是因為上學途中的『萊爾富』時間多的發慌,而在書架上看見了這本書。」
「再(在)新書上架的第一天就馬上跑去 7-11 買下來了,畢竟,等了一年嘛」

甚至在 2016 年《但其實我們》出版時,肆一在序裡也以同樣的便利商店場景作為開頭:

橘子,是我知道的作家裡頭,最會取書名的一個。

第一次發現橘子,是在便利商店的書架上,然而最先注意到的並不是作者,而是書名。你知道那些字眼是刻意挑揀過的,每個書名都是千思百想的成果啊,但卻是極其自然,然後,它們還在你的心上打了一拳,就是這句話,你藏在心底很久卻從沒說出口的。

書名。在肆一、Peter Su 和黃山料帶起風潮之前,橘子就開始取動輒 10 個字以上的書名了。

長卻口語、有一點造作卻又自然地恰到好處:《妳在誰身邊,都是我心底的缺》《我想要的,只是一個擁抱而已》《我們的遺憾還自於相愛時間的錯過》《妳想要的,只是我的後悔嗎?》⋯⋯書名自成完整的愛情金句,在不容停留的便利商店貨架上,一秒就能引發共鳴。

原先橘子只是把朋友的 MSN 動態借用來當書名,事後證明她的眼光精準,那些心情絮語能打動一個人,就能打動更多人。「後來的《妳在誰身邊,都是我心底的缺》那本賣得非常好,我們就開始覺得好像可以照樣造句。」

但在千禧年末尾的高峰之後,橘子寫作產量下降,書名也逐字遞減。

對她來說玩夠了。

寫作失憶

2007 年,同出版社的九把刀去當兵,編輯便把腦筋動到橘子頭上——「他們想要複製第二個奇蹟。」出版社想把九把刀的暢銷在她身上複製,於是光是那一年,她就出版了 9 本作品,包含電影/電視劇小說,以及舊書再版,即使實際上寫的新書只有三四本,對她來說都是極限邊緣。

當時她的直覺是:我要死掉了。

我覺得我不被當成一個人,我被當成一個 ATM,只是我吐出來的現在是書,然後書再換成鈔票。我真的覺得我沒有被當成人對待耶,連讀者對我最常講的一句話也是,『下一本呢?』都沒有人問我過得好不好。後來我去讀心理學才知道,我被物化了。」

第一次冒出「不想再寫」的念頭,是 2012 年,父親和狗狗阿龐短時間內相繼離開,一切突然失去意義。「我這麼辛苦,沒有意義啊!死了就都沒有啦,那我為什麼要?」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憂鬱症。

2015 年左右,便利商店作為出版通路大幅式微,在另一邊的時間線上,橘子開始大量減產,從巔峰期的一年 8 本書,慢慢退為一年兩到三本。甚至空白。

她有時會用過氣形容自己,是開玩笑,也認真。當她意識到排行榜上的名字換成水泉、御我和護玄,輕小說全面崛起,愛情天后則默默退位。她知道自己的時代即將過去。「但我不會害怕。為什麼要害怕不紅?為什麼我的存在必須建立在你們的記憶裡?而且害怕不紅是因為缺錢嗎?這個我也都處理好了,所以我想不出來要害怕的原因。」

「而且其實我紅得比我預期的還要久耶——我本來覺得我可能紅個三五年就會過氣,然後三十歲我就要去嫁人生小孩了。所以我那時候都在想,為什麼?為什麼還沒結束?」

何況她是真的寫不了了。

那幾年裡恐慌症不時發作,2018 年時,她發現自己寫不下去。

寫不下去的狀態是,她腦中有故事想說,但實際動筆,卻永遠卡著無法完成,一連好幾本小說停在 2 萬 4 千字的關卡,無論如何就是跨不過去完稿的門檻,不斷開稿也不斷斷尾,一打開筆電,就想吐。

那對一個寫作者來說,是最痛苦的事。「就像失智的人,他不是一直失智耶,他是會突然清醒的,我覺得那應該是他們最痛苦的時候吧。就是我都已經看到這個故事了,但我沒有能力完成,很痛苦。因為我那個時候人生最成功的事情就是寫作,其他都搞砸。」

她把那種狀態稱之為,寫作失憶。「棒球有投球失憶——像郭泓志他怎麼可能突然不會投球?但是他突然就是不會投球了。那個時候我覺得我是寫作失憶,但後來回頭看,就憂鬱症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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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失憶即使在痊癒之後,也不時投下陰影。2023 年寫睽違已久的小說《愛,或另一種愛》,「我還是會突然寫到快要結局的時候,突然覺得我不會寫了,那種恐懼又來了。心理創傷。莫名其妙就好了。」

橘子把寫作失憶看成是上天的訊息:「很像是宇宙在跟我說,你去做別的事。」

又一次,她從寫作中離。和二十年前一樣,她重新回到校園。

蘿蔔青菜

2023 年,橘子進入中興大學台文所。原先的目標,只是想要生活有個寫作之外的重心,可以慢慢穩住——蹲低再寫。

「本來一直很茫然,感覺自己在飄。但是來這邊之後好像慢慢落地、慢慢站穩了。我現在還不知道我要走去哪裡,但是先站穩也不錯啊。」

站穩,並且和解。

在研究所裡,她認識了什麼是碩博士論文知識加值系統,早幾年裡與她擦身而過的批評,第一次正面攻擊。「我看了那些論文,還有以前的報導之後才發現,哇——網路小說當年真的被罵得很難聽耶。諸多批評,非常直接。什麼『蘿蔔青菜撿到菜籃裡都當菜』,我翻譯的意思,就是什麼拐瓜劣棗的東西都拿來出成書。

她當然知道自己被罵過,但一來她把那些謾罵當成「喔,我紅了!」的匾額頂戴,二來她自認孤僻,沒事也不會去找那些評論來虐自己。旁觀那些遲來的批評,她不覺得受傷,只是事過以後再看,難免想抱不平。「他們那時候也還只是很年輕的年輕人,然後被這些文壇前輩這樣子痛批,應該滿難過的。」

反而真正被傷到的時刻,是坐在教室裡,台上報告的人用輕浮的態度批評網路小說,台下的她怎麼坐都嫌彆扭。「這個時候我的確會不舒服。」

過去也曾經在意過,甚至覺得心虛——臉書上她曾經寫,「總覺得甚至沒有大學文憑、錯字很多,更甚至很多字不會寫很習慣當面直接問對方某個字怎麼寫的這樣的我,究竟是憑什麼呢?」

但現在的她已經不會去想憑什麼了。和解不是讓對方承認自己,而是,「我付了學費,我坐在這裡聽你們的這一些指教,保持微笑——這不是和解嗎?我覺得這已經是啊。」

我覺得所謂的和解就是,我知道你是這樣看我的,那我也不被你影響。我接受你這個說法,我也不反擊回去。

只是有時候,還是會想要爭取些什麼。比如指導教授在課堂上講到台灣的大眾文學史、愛情小說,她在心裡腹誹:「台灣文學為什麼沒有我?我們扛了多少銷售量、帶多少人進來買書,為什麼沒有我們?」

又或者當別人提起大眾文學尤其是愛情小說時,總習慣性地加上一句,「我不看愛情小說的。」即使曾經是愛情小說的讀者,也要澄清那是小時候看的——背後的潛台詞是,愛情小說是一種有年齡限制的文類,長大後還相信愛情故事的人,不是天真就是蠢。

然而沒有人會那樣聲稱:「我不看武俠小說喔。」或是:「四十歲了,怎麼還在看靈異小說。」

「你不覺得,這其實跟以前會強調『我不喜歡跟同性戀交朋友』的語法,一模一樣。『我不會講台語喔,我們家是講國語的喔。』一模一樣——為什麼它是一個弱勢的東西呢?我是不這麼覺得啦,因為我們版稅確實收得比較多,哈!」

很久以前,橘子就知道自己的讀者是以國高中生為主的年輕族群,情竇初開的年紀,渴望在愛情故事裡照見自己,一批又一批新鮮的國高中生在她的小說裡完成初戀。然而這幾年裡,多的是陪她一起長大、一起變老的讀者們。

儘管還是不時看見「小時候很愛看」這類的評論,或是簽書會上老讀者抱著小孩來,她心裡還是會吶喊:「有需要這樣傷害我們嗎!我幫你請褓母!」

但她知道那代表什麼。「我覺得我的書最大的功能就是連結,它永遠讓你們連結在某一個時段的自己。我們就是接住你們突然想要懷念的,那一個人。」

「像我認識一個三十幾歲的男生,他很文青、聽獨立音樂,我甚至講不出來那些樂團的名字。但是有一天他失戀了,他聽吳克群——我覺得我們就是那個吳克群。」

而她樂意當那個吳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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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曹筱如。

出道 25 年,橘子終於成功在新書封面上,放上自己的本名。

曹筱如/橘子

其實前一本書出版時,她就請出版社幫她改以本名出版,沒想到最後看到封面,作者名字仍是「橘子」兩個大字,後面括號小小的:曹筱如。

出版社告訴她是出版考量什麼的,她倒也懶得管,只在心裡罵一句:「是很見不得人是不是?」一邊盤算下次出書時,封面上只要留曹筱如三個字。「但是我不知道會不會又被技術性地弄掉。」

她讓我叫她筱如而非橘子,「我很久沒有使用我的筆名了。因為我真的超級痛恨那個筆名。」

沒辦法,「那時候大家的筆名就是很孩子氣啊。但是後來我們就不是那個年紀了,還在用那個筆名,會覺得⋯⋯那為什麼我不能用回我的本名呢?我現在也不是在寫那些很小孩子的東西了呀。」

讀者們總是告訴她自己已經長大,卻好像忘了,原來她也是會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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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商店那些書

突然有一天想起,以前在便利商店買的那些書。

有幾本靈異小說後來成為你一輩子的陰影,霸總與嬌妻集合的言情小說現在想起來依然讓人雞皮疙瘩,但那是你第一次感受到文字的魅力。從書架裡挑出一本,結帳即走,那曾經那是我們最觸手可及的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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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統籌・撰稿陳劭任
視覺統籌・設計傅浩鈞
攝影蔡之凡(IG:zhifan___t)
特別感謝游育寧
核稿編輯吳浩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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