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癮冰島集】在冰島聽音樂──專訪陳德政
2012 年末,北方島國上的搖滾天團 Sigur Rós 磅礡降臨這座亞熱帶島嶼,任由他們帶著霜氣的音符,在南國溫暖的空氣中融化,在樂迷炙熱的心中溶解;2013 的夏天,來自同一個島國的女歌手 Björk(碧玉),也將翩然來到台灣,以其巫女般的魔幻嗓音,撫慰夏日裡的焦躁人影……正因為他們都一步一步地朝我們走來了,便忍不住遙想,孕育出這些不凡樂音的世界,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那些樂手和歌手又擁有著如何率性而真切的靈魂,使他們聽得見來自遠古先祖的呢喃耳語,進而創造出洗淨全世界庸碌心靈的作品。
對於許多人而言,前去那座北海上的孤島,聆聽屬於那個世界的音樂,是畢生必須完成的夢想之一,即便在世界巡迴演唱盛行的當今,人們所喜愛的歌手和樂團都可能陸續光臨我們的小島,但有些事物的生成,總是得回到它的源頭,方能理解,如同樂評人陳德政所言:「看著眼前壯麗的景,在車內聽著他們的唱片,唯有在那樣的情境中,我才終於能說,自己聽懂了 Sigur Rós。」
喜愛Sigur Rós 成癡的陳德政,便是在這個冰島後搖滾大團來台前夕,特地飛往北方參加他們的演唱會,在冰島聽 Sigur Rós,其心內如何激動奔騰可想而知,不過也因為兩場演唱會的時程間隔有些接近,且人事狀況無從掌握,回到自己的家鄉聆聽喜愛的樂團,心情竟是有些複雜:「台北那一場演唱會,我是接在冰島之後看的,大概只隔兩個禮拜而已,我一開始其實有點分心,因為樂迷不是很守秩序,所以心情有點受影響,到了後半場,主唱 Jónsi 招呼大家離開座位時,才比較能投入。不過我想,這如果是我聽的第一場 Sigur Rós,可能也會很激動。」儘管在演唱會現場受到些許干擾,對於從大學時期便投入 Sigur Rós 懷抱的陳德政而言,看著他們的音樂在一群小眾樂迷間流傳,過了十年後站上台大體育館演唱,與他們一同成長的感動依舊浮現在心頭。
年度音樂盛宴 Iceland Airwaves
此趟旅行,一方面想要完成「在冰島聽 Sigur Rós」這件人生的待辦事項,同時也是為了參與冰島的年度盛事 Iceland Airwaves 音樂祭,讓喜愛冰島搖滾樂的耳朵一飽耳福。而在音樂祭中,除了觀賞 Sigur Rós、Múm、Amiina 等知名樂團的表演,陳德政也在此挖掘值得追尋的新團體:「有一個團,是我這次去才發現的,台灣應該有些人聽過,叫做 For A Minor Reflection,是一個很像『天空爆炸』(Explosions in the Sky)的後搖滾樂團,這個樂團的表演算是我此行感到最驚艷的。在音樂祭時,我本來要去佔位子等著聽下一個團體表演,剛好遇上他們的演出,結果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我現在連當初原本要看哪個團都想不起來了。」
「後來,我隔天又特地去看一次他們的表演,其實 Iceland Airwaves 音樂祭除了有些節目需要付費觀賞之外,同期間,雷克雅維克很多地方都會有免費的演出,通常是在旅館、唱片行、服飾店或咖啡館等場所,幾乎整個市區都是不用錢的表演。我隔天就是去一間旅館看 For A Minor Reflection 的演奏,這次離得更近,雖然前晚頭一遭聽到時,震撼得多,但這一場還是很過癮。」也因為這種稱為 off-venue(場外演出)的表演,與音樂祭的演出樂團名單重疊性高,場次也多,陳德政特別建議,除非想觀看的樂團、歌手只有在音樂祭演出(例如 Sigur Rós),否則前去冰島參加這場音樂盛會,其實不一定要購買入場券。
音樂之外
與眾多仰慕已久的樂手,在他們的家鄉面對面,儘管算是此行不可忽視的亮點,但光是踏上冰島這塊土地,就足以累積不少難以忘懷的記憶。有人在北歐旅遊時,會特別安排看極光的行程,陳德政倒是無心插柳地在下榻旅社的頂樓遇見了。
「看極光需要碰運氣,而且越往北,看到的機率越高,地處冰島最南端的雷克雅維克,有時也看得到。他們甚至還有極光預報,就跟我們的氣象預報一樣,告訴大家明天極光出現的機率是百分之多少,非常有趣。我這次去,認識一個跟我一拍即合的奧地利男生,他說,他去冰島去了四次,從來沒看過極光,這回總算看到,而我第一次去冰島就遇上,真的很幸運。極光看起來像是有生命一樣,會呼吸,會變換位置,有時只在天空的各處角落亮一亮,最大期的時候,看起來像是一條清晰的銀河在我頭頂上,非常壯觀。」
巧遇極光是未經安排的浪漫,而搭船前往孤島探訪一座光塔,則是陳德政的預定行程中,差點沒能實現的一個願望。「那座光塔是 2007 年時,小野洋子為了紀念約翰藍儂而出資蓋的,它會發出藍色的雷射光柱,射到天空,同樣也是非常難忘的景象。我把這個行程安排在離開冰島前的最後一晚,那天風雨交加,本來以為船會停開,可是我隔天就要離開了,還好後來仍有成行。整艘船只有船長、導遊、我和另一對夫婦,總共五個人,去到那座沒有人的島上,而那座塔的名字叫『想像和平塔』(Imagine Peace Tower),上面以二十四種語言刻了『想像世界有了和平』,中文的部分竟然是刻正體字,非常令人意外。」
陳德政在島上聽導遊說,這座塔每年會從十月約翰藍儂的生日,持續點燈直到十二月他的忌日,此外,耶誕節和新年的時候也會點,每晚約莫點上七、八個小時,耗電量十分驚人,幾乎跟冰島一座小鎮的用電量一樣多,如此耗能的裝置,恐怕只有自然地熱資源豐沛的冰島方能支撐,再加上冰島地處邊陲,又沒有軍隊,「應該沒有比這裡更適合『想像和平』的地方了。」陳德政如此作結。
音樂底層中的平靜
實際踏上冰島的土地之後,陳德政因而更能理解這些樂團和歌手的生成,畢竟創作與一地的氣候、風土、文化和地貌等環境因素息息相關,而音樂作為一種原始而貼近生活的創作方式,更能反映冰島的形貌。
「冰島就是一個很隔絕的地方,是一個沒有軍隊的國家,路上沒有警察局,我在那兒只看過一輛警車而已,有種世界大同的感覺,他們也許還是有犯罪行為,但總之整個國家就是散發著與世無爭的氣氛,因為他們確實也沒什麼好爭的,地處北海上,離歐陸有一段距離,豐富的自然資源使他們能夠自給自足,儘管經歷過破產,但現在的物價已經慢慢回升至早先的狀態了。」
「我覺得他們似乎沒有什麼值得煩惱的事情,當然,他們一定有自己的煩惱,只是跟我們的煩惱長得不太一樣,因此可以創造出獨特的、具有孤立感而平靜的作品,這平靜指的不是曲風,而是音樂底層中,傳達出一種平靜的心境,這樣的心境屢屢反映在他們的音樂創作上。」
「平靜」或許是冰島音樂中的共通點,但其實他們也產出了許多厲害的金屬和龐克搖滾樂,從中傳達他們的憤怒。「我有天晚上在酒吧聽到一個比較吵鬧的樂團表演,那名主唱也是嘶吼型的,會把麥克風吞到嘴巴裡的那種,唱著唱著,一旁就有人說:喔,這個主唱平常是國小老師。當下真是感覺反差很大,這名主唱平常應該也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師,只是生活中有一些需要宣洩的,就來怒吼一下,非常有趣。」
對於想要接觸冰島音樂的人,除了曲風實驗性極強的 Björk 和自創怪異語言的 Sigur Rós,這兩大女神和天團等級的歌手與樂團,陳德政也推薦年紀輕輕便十分驚人的 Ólafur Arnalds,作為入門的選擇。「從 Ólafur Arnalds 演奏的曲子裡就能聽到冰河、火山的意象,我看現場很多人都聽到哭,沒有歌詞只有鋼琴與弦樂,再加入一些電子樂的元素,一點點碎拍和聲響,感性的旋律真的是非常催淚。」
此外,成軍不到三年,發行第一張專輯就拿下美國 Billboard 排行榜第六名佳績的 Of Monsters and Men 樂團,儘管其現場表演被陳德政認為稍嫌照本宣科,但唱片本身還算是亮眼。「他們的風格很像加拿大的搖滾樂團 Arcade Fire,只是他們的 Vocal 還有冰島腔,拿掉那個 Vocal,換成很美國的人去唱,聽起來可能就是一個美國樂團,他們就是很流行,但是流行又有質感是最難的,畢竟所謂的『冰島風』也難以定義,不過這世上至少沒有樂團像是 Sigur Rós,或是 Björk,她一唱歌,你就會知道是 Björk,絕對不會認錯。」
如此獨鍾 Sigur Rós 的陳德政,這回也將在《生活構成要件》講座中,分享更多追尋這個樂團足跡的故事,無論你是否有餘裕能在此生親自踏上那座北方的島嶼,在這動輒超過三十度的高溫裡,來聽一聽遠方涼爽的事、親切的人、靈氣的樂音,總是舒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