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餐桌|濃郁】鍾瑶 ╳ 林辰唏 ╳ 姚以緹談表演的慾望:繞過世界,成為自己

【電影餐桌|濃郁】鍾瑶 ╳ 林辰唏 ╳ 姚以緹談表演的慾望:繞過世界,成為自己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29.06.2018

BIOS 六月餐桌,談談濃郁的滋味。慾望像勾芡過、小火燉煮過的液體,帶著生存的雜質,慾望成了五味雜陳的一鍋湯。我們邀請近年在電視電影表現出彩的演員鍾瑶、姚以緹、與林辰唏,從演員身份出發解構「慾望」——表演滿足了自我實現,也讓她們透視自我。

演戲的慾望:演員是心靈的修行

表演作為一項工作,也作為一種創作,少數人是天啟,更多是走過了一遭才懂得。這也是鍾瑶的故事:「25 歲以前,我不知道表演可以做到的有這麼多。」近年演戲實力備受肯定的她從拍攝音樂錄影帶、微電影到電視與電影,「我一直以為 25 以後我就不做演員了,可能會回去做設計,但是真的是走過了生命這麼一大圈,重新思考這件,才發現我以前把演員工作想得太膚淺,因為經過更多人生,越覺得自己的內在不足。」走過的一大圈為何?是走過世界,也是繞過自己的靈魂。「以前身上也沒有多少錢,但就很愛世界各地流浪,生活過得自由自在,這些經驗讓我更認識了自己的渺小,和人生的充滿可能性,後來遇到一些生離死別也讓我體會時間跟生命的重要。對我來說,當演員是另一種心靈上的旅行。」

鍾瑶是典型的獅子座性格,演員工作使她開發更多潛能,從「沒有做過的事」上找成就感:「當演員工作變成一個挑戰,就讓我很想征服。」

「我喜歡接演角色落差很大的戲。」不是科班出身的鍾瑶在電影《替身》中飾演一個女同志,她印象深刻當時自己為角色的量身設計:「我過去沒在任何角色用過表演技巧,但那次我為角色的形象換了一個聲線說話,設定了習慣的動作,甚至把自己練得很壯。想要用這些改變去輔助表演,並不是這個方式可以讓我深層認識表演,而是我想要透過這個方式看看自己可以有什麼化學變化。」

她的企圖心並非鎂光燈,而是自我挑戰:「我想用這種方式實驗自己,我的表演可不可能帶我跳脫自己。」

 

表演是活出另一個故事,上戲下戲間,角色與自我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姚以緹一路走來為此吃了不少苦,19 歲出道的她首部戲遇見了有耐心的導演,開始喜愛表演:「但是那部戲之後就很不開心,常常被罵,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空了兩年以後我發現自己想念表演,我就回來了。」一開始她著墨劇本對人物的形容,努力讓自己成為角色、完成文本給的想像:「現在會覺得,更重要的是,讓角色成為自己。去創造更多的立場與觀點看待作品,以一個觀眾的、劇本的、女性演員的、甚至是以姚以緹的立場來看整個作品,我能做的還有什麼,我能做到什麼樣子?」從翻找工具書到重新以「自我」對話劇本,姚以緹在這份工作的表現愈趨亮眼,在今年台北電影節的入圍作品類型懸疑片《引爆點》與《烏鴉燒》都有令人深刻的表現。「過去因為太沒自信,忽略自己的主觀意識,我發現去跟角色對話讓我探索了自己未曾發現的內在。發現自己有很多可能性,還有更多面向,這樣我才可以大聲說我是演員。」

 

她們都提及了一個演員的內在性,一個有想法的演員,不單照本宣科、服膺劇本或導演的要求,更以人的角度思考角色的需求、環境的需求。要談到「按自己的想法來」,林辰唏可能是數一數二了。林辰唏首次大銀幕現身是《第36個故事》,接著幾部電影為她奠定紮實的演員基礎,後以《罪美麗》入圍金鐘。今年以台北電影節的特別放映《搖滾樂殺人事件》產後重回大銀幕,對她來說最大的改變是「不寫角色生平了」。

「以前我會做冗長的表演功課,但這幾年我不做了,我想找到最舒服的狀態進入角色,就像我在《第36個故事》時一樣。」當時《搖滾樂殺人事件》的導演對所有演員說:「對我來說,不寫角色生平的都不是好演員。」林辰唏直說不好意思:「我現在不寫生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寫給你,但不見得是現場拿來參考用的。」林辰唏寫了三百個字,現場玩自己的。她跟環境嬉戲、跟其他演員玩耍:「對我來說是一種投入的感覺,我可以順著角色的弧線進行,才不會陷入自己設定的框架。」表演是很要人命的,演完這部戲,有好一段時間無法面對自己的兒子:「畢竟是殺人事件,結局很悲慘,我在現實陷入無限的愧疚感,家裡氣氛被我搞得超恐怖。回到現實生活突然變成一個媽媽、一邊餵奶呀幹嘛的,有點手足無措,角色的後座力還在。你沒有辦法專心認真地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戲到深刻處,角色一一改變了戲子的真實人生。

探索的慾望:我比想像中更深邃

演員工作不免影響實際生活,林辰唏卻一點也不怕,談到角色賦予自己的力量:「我可以承受最黑暗的自己了。」人們對林辰唏演嗑藥抽煙蹺家並不陌生,因為形象經常詮釋陰暗角色:「我生完小孩重新接觸演員工作,心態跟以前不一樣,我有一種感覺是⋯⋯,演完之後覺得自己更完整。那種完整不是說人格特質很優秀,而是在演員工作與我的人生裡東拼西湊,越來越形成一個人。」以前觀眾會要求她演特定形象的角色,她叛逆回:「你想看我還不想演咧!」不過對現在的林辰唏來說,就算十年都演很酷很陰暗的角色,她也能持續在裡頭成長。

他們不斷提到探索自我,原來能夠有一份對話內在的工作是幸福的。好比姚以緹從來不喜歡《引爆點》裡性格嚴謹壓抑的檢察官角色,這和她的人生觀相差甚遠,「我告訴我自己,我一定要跟她的悲傷在一起。當我開始去愛這個角色,支持她的每個決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結果,角色回饋了我的人生,讓我理解更多人,理解自己。」又在《烏鴉燒》裡她飾演主角的幻覺,挑戰除了身兼兩種性別的意識,更難的是情感上的詮釋:「這次的角色教會我很多,我們原來可以愛一個人到這樣的程度,就算他傷害我,還是願意給他正面的東西,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無私的情感存在。」她眼眶裡有閃亮在打轉。以緹是特別感性也細膩的人,訪問過程裡幾度默默移動錄音設備,好讓收音更清楚。無論何時,她都以蹲踞的姿態觀察環境與人的細節。

相較兩位受訪者,鍾瑶的回答很出人意料,但也符合她好強活潑的性格。在入圍台北電影節的《海人魚》裡她飾演一隻沒有任何後製技術輔助的人魚,鍾瑶開朗地笑著說:「我有 80% 的時間都在研究水下技術,這些難度也是一種探索。」姚以緹與林辰唏好奇問到底海裡怎麼睜開眼睛啊?鍾瑶不藏私:「張開眼睛不難,難的是以下:我們眼睛在水裡面打開是一千多度的畫面,根本看不到,天氣時好時壞,一下有太陽一下沒太陽,魚從你後面經過,總要連戲吧,你不可能叫魚回來呀。眼睛在水裡沒有聚焦會有點脫窗,所以要有點鬥雞眼把眼睛弄回來。很多心思都在憋氣,一邊爆很粗的筋,頭髮又不能亂飄,表情要很自然。」她手舞足蹈分享著那些仙氣逼人底下的功夫。

演員除了內在性,更多艱困的外部挑戰。對鍾瑶來說這個角色的探索與改變莫過於「沒有什麼不可能」。「一開始接戲時我剛拍完《替身》,頭髮很短,導演問我可不可以接髮,我說可以啊。等到真的要接了,我就想為什麼這個世界上不能有短髮的人魚,反正我不是大眼睛也不是大胸部,我們就來創造一個特別的人魚吧。」只要有心,人人可以是人魚。於是銀幕作品裡的第一個短髮人魚誕生了。美人魚愛麗兒(Ariel)曾經是很多女孩子的夢想,但鍾瑶一個雄心壯志,改變了人魚的陰柔形象。

剛柔之間,女性的無限可能

鍾瑶的不按牌理出牌,或許可以回溯到她的「女性偶像」——媽媽:「我們家的男人都滿沒用的,哈哈哈哈,我們是女人隻手遮天的家庭,男人會做的女人都會做,既然我們都會做,又何必去討論性別,所以我對很多事物包含演戲的想法都是這樣。」對鍾瑶來說,不在乎性別、模糊性別界線是一件迷人的事,就像她的媽媽不羈狂放:「我媽媽現在已經不在了,她是那種會在下雨天把車開去海邊洗車給浪打的女生。小時候我們抱怨都沒有放過沖天炮,她就買沖天炮帶我們邊開車邊放,這種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小孩的瘋狂很少見。或者說她會講一些奇妙的話,喜歡嗆小孩。她是個很幽默現代前衛的女性。」林辰唏面露羨慕貌:「天啊,好崇拜你媽!」

談到女性偶像姚以緹也分享:「像我媽媽那個時代,女性都有很多限制與顧慮,我外婆當時阻止媽媽跟我爸爸結婚,因為爸爸是阿美族,這樣的婚姻在當時備受歧視,不過我媽就先有後婚,真的很帥氣。在她後來的人生風雨中,她也勇敢地度過,我也希望成為她這樣的女人。」

原來大家的偶像不是剛毅霸氣的 Meryl Streep,不是才智雙全的 Natalie Portman,而是胼手胝足的母親們。想了很久,林辰唏說不出來自己喜歡的女性形象,因為:「從小到大,我很害怕當一個女生,可是我沒有承認過。我是到生了孩子後才面對這件事——我討厭自己是女生。」單親家庭長大的她從小練就獨當一面,學習在社會上如何「跟男人一樣」,「你看大家都不會找我演太可愛的少女、學生妹就知道。」她刻意排斥自己的女性身份,因為不曾羨慕過任何女性。「但懷完孕生完小孩後,我覺得當女生超爽,超喜歡。我在經歷一個柔軟的自己,就算是對我家的狗我也不曾有這麼多溫柔跟耐心。我覺得是生命的進程教會我,但我已經接受那個我,我一點都不介意被看到最黑暗的我。」

鍾瑶調皮地問:「那如果現在要你演一個粉紅學生妹你有辦法嗎?」林辰唏應答:「可以啊。我還是有粉紅過的。」

讓慾望自在遊動

鍾瑶性格俏皮,在今天的受訪組合裡顯得孩子氣。她一邊受訪ㄧ邊玩桌上的 A4 紙訪綱,把紙摺了又摺,摺紙間收納她無邊的想像力。我們延展著女演員的桌邊話題,想理解她們如何思考電影中的女性慾望?鍾瑶分享了《水底情深》:「這部電影很大方地展露情慾,還有她破除了愛的界線。雖然她是一個壓抑的女生,私底下的生活跟我們每個人一樣,她不會因為壓抑而不懂得自己的情慾,反而更懂得享受。」鍾瑶認為女性的慾望再自然不過:「像我們大家在聊天過程中,討論月亮杯、月經、自慰,都是很稀鬆平常的話題,這就跟你今天要去上廁所ㄧ樣自然呀。為什麼我們會害羞?如果刻意不提,反而是自我約束。比如在歐洲生活過的話,你會覺得為什麼要穿內衣?回到台灣穿了一件 T-shirt 胸部突出兩點就會被指指點點,在國外這不是一件害羞的事。我相信女生應該大方談論情慾,久了之後他們也會知道這沒有什麼害羞的,我的男性朋友也願意大方跟我討論情慾話題。」

姚以緹很同意鍾瑶所說:「像鍾瑶剛剛提到的,都是社會的框架,亞洲社會有太多女生男生該怎麼樣的刻板印象。你剛剛問電影裡的情慾,我就想到台灣要探討女性情慾的劇本很少,就算我們有接觸到,需要表現女性情慾的劇本篇幅也很少。」她接著聊台灣在線四、五十歲的女演員的發展空間:「絕對沒有男生多,因為女性在這個年紀可以得到發揮的題材有限,好比說更生人的戲好了,為什麼更生人大部分都是男性,也有女性啊,很多題材都會侷限在性別,我覺得既然是戲劇應該要給予更多可能性。」以緹更多對性別與慾望的共感來自她偏愛的冷門電影,像是《冥王星早餐》:「這部電影談的是自我認同,角色從小在負面議論的環境長大,他/她是一個男性,但是他/她喜歡自己是女性的裝扮,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一個人需要被認同被定義的社會裡,不符合社會期待的主角如何生存,他/她需要的其實不是被所有人認同,而是被所愛去愛。」對以緹來說,電影給自己的功課是讓慾望面向自我、忠於本色。

 

關於慾望的電影不勝枚舉,林辰唏列舉了深刻的《偷情》(Closer):「我身邊有些朋友他們不允許別人喜歡自己的女朋友,你不覺得這很變態嗎?在《偷情》(Closer)我理解到的是,關係是自由的。」《偷情 》(Closer)演繹了愛情裡的謊言與權力——苛求對方忠貞不變,一心一意。這部電影打破了人們對親密關係的想像:「我曾因為我的女朋友無法接受我的演員工作而痛苦。後來我遇見我現在的男朋友,我跟他說:『我在拍戲時,我有感覺就會喜歡男主角,對我來說是很自然的,我克制沒有意義,但是我可以選擇不要延續。你可以理解我會喜歡人家嗎?』他跟我說他完全可以理解並接受,因為他是導演,自然對女主角也會有投射。」林辰唏笑嘻嘻地說:「我說那很好啊,這超健康的,這是很棒的事,我完全支持有人喜歡你,那會讓你快樂。他說到現在都還沒人喜歡他,他覺得很悲傷,哈哈哈。」

她始終稱他為男朋友:「到現在為止我們不結婚,其實都是講好的,我們認為結婚是國家方便控制我們的東西,所以我們沒什麼興趣,我們對情感的開放程度一直深信不疑。用控制的方式證明對方愛你的價值,我覺得這很有病,情感該是自然不受拘束的。」林辰唏與伴侶都深信人與人之間產生的情感是自然的存在並且流動的:「我們接受喜歡和不喜歡的感受,不表示我們一定要為了這份感覺執行些什麼。 人的本生所有的理性和感性是我們很認真看待的一件事,結婚只是一種形式,對我們來說不是愛,即使沒有結婚,我們還是可以有一個穩定的伴侶。都只是個人選擇而已。」愛不該被約束,就像她跟隨內心的聲音去對待演員工作與親密關係。

慾望是鍋回味無窮的湯

從電影的角色裡實驗自己,也不斷探勘內心的聲音。她們恣意地慾望表演,慾望自我。表演與生活同根生,以渴望澆灌她們內心的種子,終將落成一株株奇異綻放的花。

三位演員各別給予自己的慾望體關鍵字,我們邀請「純淨廚房」將其熬成一鍋湯,這天下午,我們也在其中品味了三位演員慾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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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品名稱:山中/漂浮感/拼圖

 

鍾瑶:慾望充滿「漂浮感」,我希望慾望可以不隨地點時間而受限制,身體的慾望可能受限,但心靈的慾望是不受限的。
純淨廚房上菜:乘載著蓮花的牛肉澄清湯花費十小時燉煮,像慾望也需要用心烹調,看見其見底的純然姿態,搭配蓮花的脫俗,像是鍾瑶充滿自在坦然的性格。

姚以緹:慾望就像「山林」自然,我們在社會與集體中有許多不同的限制,但是大自然就是一格最純粹的存在,像慾望一樣原始流動,感受慾望會得到許多反饋。
純淨廚房上菜:地瓜葉濃湯是來自最簡單的菜色,提煉成一鍋濃郁的山林滋味,配上裸麥粉做的餅乾,傳達出山人合一的滋味與層次。

 

林辰唏:慾望如「拼圖」,無論好壞結合起來就是一個圓,接受自己的陰陽就是完整。
純淨廚房上菜:以顏色對比呈現林辰唏的性格,以芝麻泥配上蓮藕湯,有甜有鹹,兩種味道互不牴觸,反而產生了互補的新衝擊。

本月大廚:純淨廚房

以 CLEAN EATING 為念的純淨廚房這次也為三位女演員設計了健康的慾望湯品。他們選用臺灣在地、無毒的食材,只用食物不用食品,羅勒醬、醬油等都是純手工製造,也融合中醫排毒手法、阿育吠陀調和身體、與營養學家推薦的地中海飲食法製作維護自然保愛人類的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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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李姿穎 Abby
撰稿李姿穎 Abby
攝影王晨熙 hellohenryboy
助理陳關文
服裝溫若涵
服裝協力APUJAN(服裝)/NO216(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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