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一張畫前,我會說:好!今天要進去了——然後 XINs 就進去了

開啟一張畫前,我會說:好!今天要進去了——然後 XINs 就進去了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29.09.2021

老是諸事不順的大雄,抱怨這個世界為什麼沒有魔法,他突發奇想使用「如果電話亭」變出魔法世界,但又一如往常地搞砸⋯⋯。這部 1984 年的《哆啦A夢:大雄的魔界大冒險》劇場版,是讀幼稚園時的 XINs 看了就忘不掉的動漫作品。她也像是嫌現實世界無趣而在木板上鑿出洞、引渡魔法的人,戴眼鏡的兔子、鯨魚、看書的貓和好像有話想說的羊,理所當然地在她的作品中散步。

以版畫、蠟筆畫創作為主,XINs 畫風自由童趣,遠看是奔放調皮的色塊,細看是披星載月刻下的紋痕。不論是版畫或蠟筆畫,都同時表現了兩種性格:大手大腳地活潑與鑽牛角尖地虔誠。

她說她的世界看起來很無理,但其實都很有道理——和她一樣,推敲起來,都有雙層意涵。

過去的事,未來的日記

搭配出版《未來日記》作品集,XINs 首次在朋丁展出 397 張版畫木板,像是公開她與木板試探廝磨的過程,發生魔法的場域。把一整年鋪滿一面大牆,溫敦的木版留下斑斕色彩,上頭的刻痕具象化了時間感。「這也是我第一次這樣看待一整年。」她在說這面展牆,也在說執行計劃的那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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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展覽,版畫木板,2021,地點:朋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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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展覽,版畫木板,2021,地點:朋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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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展覽,版畫木板,2021,地點:朋丁

2018 年底,XINs 給自己一個挑戰,以日記的型態為 2019 的每一天產出一張小型版畫,尺寸如藏書票,意義上也貼近私人。這個計劃頗有重量,每個月必須產出以下個月為主題的 30 或 31 張木刻版畫,她在一月製作二月,預想新舊年交替的氛圍,埋下爸爸的生日,替未來的那一天設定畫面。到了下半年,XINs 跳出單日思考,嘗試以月份作為設計單位,例如,整個七月變成闡述夏季從游泳到飛翔的逐格漫畫,把最適合旅行的九月化作一輛行駛中的長條列車⋯⋯。日記不是寫下過去式,而是對未來的發願預言。

XINs 其實很討厭寫日記,「我從小寫日記就只會寫流水帳。」因為她覺得日記一定會被看,無法放鬆誠實。尤其 XINs 的媽媽是國文老師,一想到私人日常有可能被國文老師的眼光檢視,或被帶到班上討論——「我就覺得,拜託不用、不用。」她擺擺手,在必須寫的日記寫上廢話。「但如果是寫未來的日記,那就可以。」

XINs 的日記並非沒有寫實或脈絡,只是邏輯以趣味的姿態躲得很裡面。例如四月的創作她以塔羅牌的故事作為基底,透露自己搬新家的探索狀態,也重新詮釋牌卡的符號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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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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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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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2019

 

四月的第一張是女孩背著眾多行李,準備走進屋內。「『愚人』是零號牌,是一個開始。她要返家而不是去外面,那探險就會變成對內的探險。」她繼續舉例,「七號牌是『戰車』,意思是走過認識自我的每個階段,你去打仗了,體驗完一輪了;九號牌是『隱士』,內在柔軟的層面⋯⋯」XINs 很快速地說完四月每一張牌卡跟她的作品的連結,稍喘口氣後她說:「但我想沒有人會知道。」

先以邏輯規劃,再動物般地為了安全感而打亂足跡。

「好像可以看到我的一點什麼,但又瞬間失去脈絡⋯⋯像我畫洗衣機啊,就是命運之輪,一直轉⋯⋯。」

真的,不會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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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圖組,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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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圖組,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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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圖組,2019

給自己一份工作

 《未來日記》對 XINs 有另一個特殊意義。「這是一場實驗,也像是給自己一份工作。」計劃展開前,她對自己說:「妳今年的工作就是做完 365 張作品喔!」當時 XINs 碰上生活型態的轉換,創作開始穩定地販售,但能不能以此維生,她還有些疑慮。

一整年的版畫計劃並不是浪漫天真下的產物,每一個日期都有一張作品呼應,在生日或紀念日上可以對號入座,帶有卡牌隨機又指定的意味,收藏或送禮都很合適。「我想的是藏家的消費方式。他們可能只買一天、買一個月,也可能預購一整年。」就像是領月薪,她定時定量地產出,獲得穩定的收入。「我很有意識地用一個很小的規模實驗這件事。」XINs 的漫畫少女眼突然變得很寫實,推了推眼鏡說:「大家都覺得我看起來好像很隨性,但其實我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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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存放的地方》,2019

 

建築系畢業之際,XINs 在建築師事務所打工,她懷著創作的小小火光,不確定它旺盛的可能性——直到朋友買下她的作品,那個買賣成為一種契約,火光就此亮了起來。

「朋友問我,如果不要想賺錢,要做什麼?我說創作吧。她說好啊,那來畫畫。她拿出紙跟蠟筆,要我當下就畫畫。」那一天,XINs 第一次賣出自己的作品。後來朋友要她回去繼續畫,畫完了朋友就會去挑作品收藏。

版畫是推理,蠟筆是奇幻小說

沒有人教 XINs 版畫邏輯,不用多想,製作流程會自動浮現腦中。但她喜歡版畫的主要原因是,版畫長得跟她很像。

「看起來很隨興、很感性,但其實版畫本身,是一個需要很精密策劃跟計算的過程。跟我這個人也太符合了吧!」

散散漫漫,卻在內心來回佈局。XINs 說自己可能就是一個看起來很笨,但其實很邪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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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理台》,2018

 

如果版畫是反覆推敲的偵探推理,那蠟筆畫對 XINs 來說就是信手擺上偶然的奇幻小說,腦洞大開也理所當然。「蠟筆會從一個簡單的人物開始,慢慢走,一邊找他的周邊,反正突然出現什麼都不奇怪嘛。」

但不可輕信她的漫無目的,蠟筆畫中,除了顏色有如跳躍出紙面的力道,利用蠟筆粗獷的本質展現自由節奏外,它仍然不失細緻。蠟筆給人的刻板印象就是它不容易塗好,線條會跳出去,「所以我用蠟筆的時候會瘋狂地想要它很細,把最小的點塗到很對的地方。」

2020 年 XINs 推出《兩人的世界》系列,以蠟筆畫細膩的營造出男孩女孩在各種場景中不同氛圍的互動。浴室、機場、公園、廚房,每一場都是獨有的相處,玩狗逗貓、和企鵝一起吃冰、打電動,夢幻迎面而來。你不禁相信起這些世界的存在——原因或許是一撇一豎無有偷懶地細節建立:一張編織色彩的地毯,窗外灑進的點點樹影,夜景中的萬株草原⋯⋯是這些寫實,撐起這個魔法般的兩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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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世界》,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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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世界》,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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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世界》,2020

 

玩和創作 

盯著一個空盒,玄關與樓梯的配置、床的擺法會自動浮現。XINs 大學會讀建築有跡可循。「午休的時候,我會躲在外套裡面,玩同學的鉛筆盒,橡皮擦和筆都變成人。」只要有一個遁入的空間,她就在裡面能玩得很痛快。

XINs 擅長轉換視角或是把沒看過的地方揪出來看個仔細。她捕捉生活感的小細節。像是回到小時候的視角,一小巧的視線落點就可以在裡頭悠遊成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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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之家》,2021

 

一張 70 公分 X 50 公分的版畫《魔法之家》,是 XINs 近期尺幅較大的作品,費時兩個月,總共套了 14 色。從工作用的大桌出發,拼貼各種元素。工作室棲息著潮濕的植物,另一邊又滿佈沙漠,一隻恐龍在門外的沙發上蜷曲午睡。建立一個空間,然後把不應該相遇的事情擺在一起。

「一切呢,都是你的想像力可以做到的事,這個過程就是最好玩的地方。」

「遊戲」是 XINs 作品中明顯的主題。少女、熊和貓,這些小時候陪伴入夢的娃娃,出現在作品中成為她意識的延伸。「長頸鹿、鱷魚或鹿,則是寵物或神獸的概念,羊就是一個可以對話的對象。」好像她可以遁入作品,與空間互動和其他動物玩耍。「玩」的儀式感自小養成,當整間屋子的家人都午睡時,她醒著和媽媽事先準備好的畫圖或是黏土材料做白日夢。直到現在,她仍認為玩和創作之間沒有差異。

「我不會意識為什麼畫,只是好玩,然後產生過程。」當然現在畫圖會思考成為作品後的販售或是展覽,但她說那都是後面的事。「在創作的過程就只是到了非得要畫,一定要把東西弄出來——這樣的心情。」

開啟一張畫前,XINs 會跟自己說:「今天要進去囉!好!然後我就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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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的房間》,2020

 

痛苦而享受

總像孩子般玩耍的 XINs,在創作前會與自己心理建設,像是以大人的立場和小孩的自己立下約定:「這是一個無法中斷的事情,所以我就必須做完。」

她最近最喜歡的漫畫是《3 月的獅子》,故事講述主角作為一名棋士的心路歷程。她說漫畫描寫每一個棋士面對棋盤,就像是潛水一樣,很多人潛到一半因為痛苦就放棄了,但很多頂尖的人,是可以在痛苦的過程中仍然挖掘到東西。「我很喜歡它描寫痛苦的感受,背負著某種極大壓力跟痛苦的情況,但即便在這種狀態,他們又同時在享受——這跟創作的狀態是一樣的。」

備受共鳴,她停了一下,然後說:「不能因為痛苦而停,你不能停下來,因為停了就沒有了。」

這句話像她與創作之間的誓約,也像不容打破的咒語。XINs 的玩心和孩子的手腳,就像是為了負荷日日打磨而產生的魔法,好讓她深入單點長時間憋氣時,還可以一邊跟巧遇的海龜打聲奇怪的招呼,然後,繼續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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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圖組,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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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日記》圖組,2019
 

 

#版畫 #蠟筆畫 #插畫 #朋丁 #Xins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廖昀靖
圖片提供XINs IG@xinhsin、朋丁
視覺統籌潘怡帆 Crystal Pan
責任編輯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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