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變旅人】新年快樂很難說

【一覺醒來變旅人】新年快樂很難說

作者達達
日期03.01.2014

年底聚餐太多,肚子大了一圈,褲子拉不上來,絕望。一月一號,隨便在臉書許了一個減肥願,拿「怨望」與眾臉友共襄盛舉。

去年辦不到的事情就交給今年吧。對我來說新年願望像便利貼,黏在冰箱門上,並不比遲繳的電話帳單高尚。健康、創作、世界和平,幾個老梗的願,零碎歪扭地掛在心上,我對新年新希望的態度,大概是這種感覺。

旅行曾是願望之一,貼在去年的冰箱上。新的遠行至今尚未浮現,今年暫且撕下,清空冰箱。再怎麼轟轟烈烈的一年,都會回到一月一號,但 2014 回不去 2013,年份在月曆上筆直往前,日月星期時分秒兜著圈。生命是這樣,旅行也這樣,像根螺釘。有的人紋路間距大,轉個三兩圈,就能牢牢釘在牆上。要掛畫布還是抹布,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是誰。有的人螺紋緻密,每一次摸索,每一次犯錯都只能前進分毫。他們得要流浪,或是被擱置,才能知道自己適合些甚麼。我和我的一個朋友,屬於後者。

我們曾一同旅行,整天走路欣賞建築、在二手書店挖寶、遇見一座有趣的博物館,就賴在裏頭一整天。後來我還抱著稿子去倫敦找他住上一個月,在我返台班機起飛前兩小時,我們才做出第一本手工書。稿子成書前,我以為旅行是學會在歐洲找免費廁所,或是把錢和信用卡藏在身上臭氣逼人的私密處。在那之後才發現,我學搞丟東西,學找到自己,學以微笑度過各類的漫長等待,也練習給出並承受含有離情的擁抱。

跨年前後兩天,一直想和這個在英國讀第二年書的老朋友通電話,卻因為時差的關係,漏接兩次他的來電,我想回撥給他時,多已是英國的清晨。算了,就發短訊一句「新年快樂」吧。他能想像我揮著手說「新年快樂」的樣子。

2014 年,我才開始學習怎麼問候異鄉故友。

我回國過秋冬,掛在衣架上厚重的大衣,讓我想起老朋友兼好旅伴還在會下雪的地方漂流。異鄉求學的經驗,使他對自己更確定,我雖羨慕,卻了解他正承受著多人份的想念。他的家人、情人、豬朋狗友們,都等著他回應。一個佳節,他要擔起多少傾訴?我在這時表達思念,也許會超載。

所以「甚麼時候回來?機票買了沒?」這句我只好盡量憋著不問。憋久就想起了其他。譬如青春期的跨年倒數,我傳了封得拆成三段才能寄完的情詩簡訊給暗戀對象,那夜我握著手機直到天亮,只收到「新年快樂」四個字。後來就算遇見了,也被當成空氣。對方到底有沒有讀完,我始終不知道。

更小的時候,在我們還沒有台北大陽具煙火秀之前,我寫聖誕賀卡,放在幾個同學的抽屜裡。我期待他們的回信,跨年後第一個上學天,我抱著收割的心情走到自己的座位,假裝不在意地翻抽屜,卻沒有半張新年卡。不知道是我的字太醜,還是臉太醜,我寧可相信是卡片的錯,都怪阿公,給我那種喜帖大紅底,畫有鯉魚和金魚的老氣賀年卡。

再更小一點,在我還不懂怎麼讀月曆的時候。只有跨年和拿紅包的除夕,媽媽不會拿著掃帚趕我和弟弟上床睡覺,我們可以一起看綜藝節目倒數,十九八七六,媽媽會來抱我和弟弟,五四三二一零,一人親一個,然後我和弟弟會把殘留媽媽口水的臉頰當成武器,一邊叫著新年快樂,一邊追著爸爸在家裡跑,最後撲倒他,使勁地往爸爸臉上蹭。爸爸的臉上有鬍子,刺刺的。只有那時,我完全不害怕表達愛。

現在我的臉也刺刺的,長了鬍子。或許是長大的過程裡受了挫,才讓我變成一支螺紋細密的釘子,需要轉很多圈,才能深入一點。總是斟酌著怎樣說愛,才不造成別人的負擔。最後迂迴地扯了一堆,把別人搞糊塗不打緊,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無情的人。

去年辦不到的事情就交給今年吧。朋友,我打算再直白一點,再少想一點。如果不小心弄痛你了,我也不要負責,誰叫你要出國呢?

「新年快樂,今年你會回來嗎?什麼時候?」到了農曆年我還要再問一次。

 

【一覺醒來變旅人】專欄簡介

有時候讀的旅遊資訊太多,但衝動太少;圖文並茂的炫耀太多時,腳印太少。不斷修正、試圖平衡的結果就是,兜圈子。幸好時光還會流動,帶著我們上 浮或下沉。所以旅行就變成螺旋,那個看起來只是繞著圈的傢伙,實際上正在靠近或者遠離我們。因此我要寫,打散景點的輪廓,讓模糊的體會顯現,就算一切看似 毫無用處,我也要盡我所能地寫。

作者簡介

達達,本名李勇達,台北出生,暫住在荷蘭。朋友對我說,「當你很認真的在思考的時候,看起來很笨。但當你看起來甚麼都知道的時候,就是在唬 爛。」自我介紹偏差實在太大了,我也還沒獲得顯著的頭銜或標籤足以供人想像。暫時只能告訴你,今年我在瑞典看見了極光,在荷蘭搭的火車卻輾過了一個臥軌的 人,我正在思考其中的關聯,現在看起來應該很笨。

#達達 #旅遊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達達
攝影達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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